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19)

作者:行止将至

明鸢瞥了眼托板上的工具,一看便知被人都动过。

她眼底有些疑惑,这几天算是将余安的事情了解清楚了,知道他是西域来的画骨师。

画骨师与仵作不同,不会验尸只会描骨复容,但是看着那个小刀和划开半张脸的尸首......

明鸢走近,定睛细看,刀口光滑完整,分割处与脸骨的连接处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便是她这样祖上仵作三代,自幼学习手法的也不容易做到。

旁人不知,但她一看这样的手法,没有十余年的熏陶和演练,是验不出来的。

“你是仵作?”明鸢两眼凌厉,她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一旁观察铁棍焚烧的余安,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手里的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烧得滚烫的烙铁急速下坠,与地面碰撞出剧烈的火花,顷刻间四处迸溅。

余安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明鸢往旁边推去,用自己的身子隔开火星,好在烙铁落到地面后往反方向滚去,火星逐渐消失。

有惊无险,余安拍了拍胸脯,有些歉意地看着明鸢,杏眸弯起,“明鸢姑娘,抱歉。”

少年比她要矮上一截,看向她的眼睛诚挚干净,从里窥不出一丝恶意。方才危急之时,他大可直接两脚一跃,就可以跑到托板的对面去,但他却第一反应上来,两手护住自己。

视线转移到少年的衣角,褪色的蓝色长衫布料粗糙,本就破旧,现下被火星烫了几个洞出来,更像寒酸。

忽然,明鸢想到了自己没有来到大理寺的日子,也是这般困窘不已,走到哪都会被人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着。

但面前的人没有,他仿佛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能穿便穿。

还有那个旧包袱......定然对他很重要了。

余安硬着头皮站在那笑着,明鸢打量的眼神虽没有不善,但还是令她有些不自在。

她以为自己的举动冒犯明鸢了,正欲道歉,却见身旁的女子忽然把视线移到一旁的蓝色包袱上。

两只手扯了扯身上的裙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上回你那个包袱......便算了,大人说了,焚香草以后多的是。”

“什么意思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余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湿漉漉的眸子满是茫然,看着呆呆的。

明鸢涨红了脸:“你非要我说出来是吧!就是......焚香草的事也不能全怪你,你不用再费尽心思救活了。”

闻言,余安嘴角大大咧开,她正为那事发愁呢!

少年目光炯炯,眸中似坠入点点星辰,装下了一片浩瀚星海。

唇红齿白的清丽模样,惊艳昳丽,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余安脸颊染着红,可转瞬她又拉下脸来,有些犹豫道:“是大人说的吗?还是明鸢姑娘做的主啊。”

此话一出,明鸢先是错愕,后是好笑。

一看便知道余安也将大理寺那些风言风语信以为真了,若是先前明鸢才不愿解释,可是那日陆允时的警告太可怕了。

看向她的那双眼睛,像是泡在冰泉下万年,她在他眼中分明与常人无异。

这点也是在余安来后,她自己才想明白。

“我怎么做主,我只是个仵作。”

果然,余安一愣,她想起那次叶衾对她说的话,还有上回陆允时看到了明鸢,竟然话都不让自己说!

“陆大人和你不是一对吗?”余安小声喃喃。

明鸢扶额,“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姑,大人的未婚之妻......”

“可是当朝尚书的嫡女。”

“轰——”真相来的猝不及防,“未婚之妻”四个字像是一道天雷直击而下。

未婚之妻。

陆允时的未婚之妻。

原来他已有未婚之妻了。

余安心脏受到撞击一般,胸口难以呼吸,她抬手捂住,脸色猛然间煞白。

在这一刻,无数莫名的怨怼凭空冒了出来。

“未婚之妻”的身份一直贯在她的身上许多年,就连她自己也觉得。

陆允时的未婚之妻是自己,只能是自己。

所以她才会出现危难之时,不自觉想要倚靠在他的身旁,对着他会毫不犹豫地红了眼眶。

即便证据还未完全找出,没有师父那番告诫,她心里的天秤还是会偏向陆家,心里隐约相信陆家不是当年的幕后黑手。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十年,陆允时有没有婚配,有没有子嗣,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

可是心底深处的锤击,一下又一下,好像重重打在她的眼眶上,鼻尖泛酸。

明鸢见她脸色奇差,“你怎么了?哪里被烫着了吗?”

“......没有,”余安摇头,勉强露出一个小脸,“我很好。”

“我很好。”

*

此时,陆府书房内。

陆允时神色冷冽,对面的案台后端坐着一个人,那人眼角已长出了皱纹,两鬓染上点点白色,面容清冷却也祥和。

尤其是那双冷淡的眉眼,处事不惊,与陆允时如出一辙。

正是当朝首辅,陆闵。

“听说你杀了一个官兵?”陆闵右手执笔,正在忙于公务,淡淡开口道。

良久,也不见人应答,陆闵抬头望去,与陆允时直直对上。

看着那双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眸底却总是带着戾气和倔强,陆闵叹了口气。

自从一年前陆允时的母亲病逝后,陆允时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书院、客栈、大理寺,哪怕是荒郊野外他也乐意。

唯独还有他这个父亲的陆府,不愿踏进来一步。

坐上首辅位置的人,足智多谋,八面玲珑。可面对自己不听话的孩子,陆闵依然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父亲,“允时,你今日有些冲动了,那是陛下的亲兵麾制。”

“若是那件事闹大了,会影响你的仕途。”

案台上的人眉目祥和,语重心长,可转瞬又变得犀利起来,周身散发着首辅的气势,“不过,你放心,有为父在,陛下......”

“翻不了天。”

话音将落,陆允时才有了点反应,他鼻尖轻哼一声,“是吗?”

“既然这么一手遮天,当年下令灭虞家满门的圣旨你为什么阻止不了?”

男人垂直两旁的大手握紧,手背的青筋猛然暴起,“是你阻止不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想阻止?也对,还有什么比你这个首辅之位更重要的。”

一字一句宛若锋利的剑刃,直直刺向自己的亲生父亲,案台上的人笔尖一顿,站在台下的人眸底亦带着沉痛。

只见陆闵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话锋一转道:“你也大了,两月后便要及冠,该娶亲了。”

“孟尚书家的嫡小姐,是你母亲生前定下来的,加冠之后寻个日子去提亲。”

陆闵正说着,忽然方才一动不动的人猛地将一旁的桌椅踢翻,陆允时额头青筋直跳,浑身戾气遮都遮不住。

他狠狠道:“孟家女算个什么东西,她不配。”

案台上的人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一时间书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陆闵两指将铁质的毛笔生生折断,冷声开口:“不然你觉得谁配?”

“......死了十年的虞桉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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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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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如蛇蝎,权倾朝野的奸佞之臣。

谢寒酥早该知道的。

可太晚了。

自那夜他金榜题名归来,发现她被绑在老鳏夫榻上快要承欢,屠了她虚假繁华的大婚夜之后。

最后一件小衣在男人粗粝的指腹散落开来,耳边闻得一声轻笑:

-“姐姐,你要嫁给旁人吗?”

姐姐,你只能嫁给我。

那人早已将她餍足占有,里里外外,寸寸皆染指上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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