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115)
顾淮:“那你为什么不对我父亲动手?”
余安:“......”
“为什么不对他动手?因为我救过你的命,所以你愧疚了?”
他又道:“......还是别的什么?”
余安闭上眼睛,“我不在乎你。”
恰逢风拂过,撩起余安鬓间的发丝,堪堪抚过顾淮的唇角。
触感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
一瞬间,顾淮红了眼睛。
突然,他将手上的铁扇与余安的脖颈贴的更紧,看似要将锋利的扇刃划破喉咙,却无人得知,那利刃早就收了回去。
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
余安红着眼的失神样子,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
陆允时远远望着,心里快要心疼的无法呼吸。
他沉着声音,话中冷意如同沁了毒,“顾淮,永宁侯府已是强弩之末,你心有不甘冲我来,大可不必为难一个女子。”
听到永宁侯府快要倒塌的话,顾淮不怒反笑,只是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永宁侯府吗?太可笑了。”
顾淮:“陆允时,这种感觉好受吗?看着自己重要的人被人挟持着,稍有不慎便可能丧命,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受吗?”
“当日我母亲被你逼死,我眼睁睁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隐忍蛰伏。”顾淮忽然勾起唇,“不过,现在是时候,也还给你一份大礼了。”
余安知道他要做什么,杏眸慢慢地眨了眨,落下一颗泪珠来。
“顾淮,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顾淮直直望着陆允时,“我怎么舍得呢?”
话音将落,点住余安的哑穴,不让她说话。
他扬着声音,一字一句道:“陆允时,想必你已经知道你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到底是谁了。”
陆允时身子一僵,眼神登时变得犀利,执剑的手背筋脉凸起,骨节处微微泛白。
心腔却在听到顾淮说出的那句话时,被挖空了,只留下一个空壳,滴着血。
“没错,她就是你找了十年的人,虞家幼女,虞桉。”
顾淮:“汴京城中如今是城门大开,用不了多久,外邦人就会冲进去,到时候血流成河。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他笑着,笑得胸腔都在震颤,“镇远大将军就在汴京城外不远的一座城外,但那里城门紧闭,他进不来,近水也解不了近火。不过只要你去拿着令牌,去开城门,将外邦人瓮中捉鳖,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但是......”
“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陆允时看着红着杏眸的余安,那双眼睛满是泪水,望向他的眼神,像是无声诉说着让他快走,快去救汴京城中的百姓,而不是在这里顾淮周旋。
这样只会落入顾淮的圈套。让他在余安和百姓安危中,选一个。
无论何时,陆允时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百姓,天下人安危,大难于前,岂能儿女情长。
这是他读书时,先生叫得道理。曾经他以为,在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能与百姓相提并论。
百姓是何?是天是地,是肩上沉甸甸的重担。儿女情长又是何?不过是男女之情罢了,他陆允时不会为任何一人俯首折腰。
如若有一天,要他在百姓与意中人中做抉择,他一定选的是,百姓。
可是他食言了。
那是他愧疚了,苦苦寻找了十年的人,是宁愿付出性命,也要将他撇的干干净净,不愿牵扯他半分的心上人,是深陷泥潭,却依然想要伸手爱他的人。
他怎么舍得。
顾淮冷冷出声:“怎么,选不了?要我帮你来选吗?”
余安使劲张着嘴,却唤不出半点声音。
山崩石裂的声音也莫过于此,陆允时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后他艰难地出声:“你......放开她。”
“放了她?好啊,既然你这么为难,那我帮你选。”
顾淮看着陆允时:“那你自刎,为我母亲还有永宁侯府献祭。只要你死了,我保证汴京城和她,都会平安无事。”
“不可以!”余安哭喊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顾淮五官几近扭曲,恶狠狠道:“虞桉!你看清楚了!你面前这个叫陆允时的人,他和我一样,是灭了虞家满门的仇人之子!虞家那道圣旨,他父亲陆闵和他一个都逃不掉!”
一股浓浓的恨意攀上心头,顾淮不理解,为什么当年同为书生,陆允时却可以凭着所谓的证据抄了他母亲幼妹的家,生生逼死他母亲之后,汴京城中人人称颂他少年有为,有勇有谋。
更不理解,为什么他和陆允时都是当年害的虞桉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子,陆允时却依然被珍惜,他却还是被恨被厌恶的那一个。
陆允时眼底满是沉痛,“仇人之子”四个字似乎是一道厚重的枷锁,从天而降砸在他肩膀上。
他也是罪人。
对于虞桉,他和顾淮,陆府和永宁侯府,没什么区别,都是千古罪人。
手中的剑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光,碎裂破旧的红色剑穗在空中晃荡着,无声在提醒着他什么。
陆允时深深看了眼余安,声音嘶哑,“我答应你。”
寥寥四字落在余安耳里,宛如锋刃刺入血肉里。
她摇着头,喃喃哑道:“不要,不要......”
陆允时看着泪如雨下的人,心里又酸又疼,骄矜自傲冷漠少情的男人,第一回 在人前红了眼眸。
好看的桃花眼弯起,陆允时笑了笑,“别哭,这......是陆家欠你的,本来就该还。”
“只是,对不起余安。我一人的命,终究是还不起当年欠虞家的罪,只希望用我这一命,能换的你一命。”
剑刃缓缓贴在了颈上,登时血迹渗了出来。
余安耳道嗡鸣,巨大的冲击叫她心痛如绞。
她哭的视线朦胧,极力嘶吼着,顾淮不会杀她,可是无论怎么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有的理智和思绪在此刻分崩离析,她近乎崩溃。
可在此时,她突然发现身边的顾淮悄悄移了铁扇的方向......
他从来想杀的都不是她,而是陆允时!
手上的丝带如有神助般松了开来,余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推开顾淮的手,努力朝着陆允时奔去。
一念之间,陆允时手中的长剑猛然朝顾淮飞了过去,铁扇和长剑在空中交汇,发出一道火花——
而后狠狠刺入对方。
长剑刺穿顾淮的胸膛,他睁大着双眸倒在地上,胸膛处的血蔓延到整个上身。
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紧阖的双眸望向的是余安奔向陆允时的样子。
余安拼尽全力奔去,极大的冲击突破了穴道的束缚,她可以说话了!
“陆允时!”
她冲过去挡住飞过来的铁扇,陆允时却几乎是下意识地把人搂紧怀里,旋转了身子。
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响彻耳畔。
铁扇刺进左心房,点点斑驳血迹甚至溅到了余安的脸上。
一滴泪染着血,从眼眶滑落。
余安只觉浑身冰凉,整个人像是置身冰窖,眼睁睁地看着一直护着她的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绛红色的暗袍变得暗沉,浓浓的血腥味传入鼻里。
站如苍松,运筹帷幄的人,现在狼狈不堪,满是血污地倒在地上。
余安像是丢了魂一样,她呆呆地跪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按住那一直流血的地方,可是怎么也止不住血。
她双眼空洞,摇着头喃喃道:“不要流血,求求你不要流血......止不住血,为什么止不住血......”
她拿出还未完全恢复的双手去堵伤口,可是血越流越多,将她的十指彻底浸红。
“不要,为什么你们总是要一个一个的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老天已经把爹娘夺走了,为什么还有把你抢走?”
说道最后,她崩溃大哭,像个无措的孩子。
陆允时闭着眼睛,气息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