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53)
从前风光无两的薛家也从此自请镇守于西南贫瘠之地,日渐式微,若无大事便就再不回京了。
薛鸣岐也算是个钟鸣鼎食的世家中出来的公子,但是身上却毫无半点架子,待人又春风和煦,还同她一块在檐下避急雨,食青梅。
虽自小便就在西南长大,却通身书卷儒雅之气,想必定是家风极好的。
苏苑音对他印象不差,见他也像是瞧见了自己,于是便就停下来同他打招呼。
薛鸣岐亦是有些意外竟在此处瞧见她,眉间染上点笑意:“苏姑娘,又见面了。”
他在此处见到她看着倒是并未多少意外之色,像是早知她身份一般。
这回见她瞧见自己,眸中倒是没有失落之色,心中也算是欣慰,她还记得自己,没将他认错。
“苏姑娘的琴技倒是令人惊叹,同那日在天一观见到的那还真是大不相同。”他温声笑笑,毫不吝啬的夸赞。
虽然今天已是不知第几回听见有人这般夸她,但见人如此真挚的神情,她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她赧报笑笑,想起在天一观时自己一身朴素衣着,还没同春棋摘到几颗青梅就急着去避雨,看见一截青色的衣角,她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萧阙。
那日倒真算是窘况百出。
“薛公子还是莫要打趣我。”她抿嘴笑笑,方才心中的担忧倒是平定了些。
薛鸣岐见她一人走在宫道上,却还不是朝着宫门的方向去,兴许是迷了路,不由的问道:“苏姑娘现下要去哪里?”
怕自己问得唐突,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前面的打着灯笼在引路的太监,解释道:“不如我们相送一程。”
这宫道上本就灯火通明,且离得不远,苏苑音笑着张了张嘴,还未待开口拒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声音。
只见是萧阙径直走了过来,替苏苑音拒绝:“不必了。”
她这出来到现在还没半柱香的工夫,也不知萧阙究竟是同芸贵妃说了些什么,现下就出来了。
薛鸣岐停了一瞬,没理他,只看着苏苑音,似是在等她说话。
苏苑音讪讪笑了笑,只觉得萧阙一到了这里,就连这气氛都变得有些古怪。
“我就去前面的云梦斋,离得不远,几步路的距离就到了,薛公子不必送了。”她解释道,视线不经意瞧见萧阙越发不耐的表情。
她视若无睹,只当做萧阙可能是又犯了什么毛病。
薛鸣岐听罢,便就也不做勉强,只点点头道:“那苏姑娘快些回去吧,后会有期。”
苏苑音亦是冲他扬了扬眉:“后会有期。”
见薛鸣岐先行离去的身影,苏苑音还未回头,便就听见萧阙在身后催促的声音。
“你走不走?”他道,话音中似是有些不快。
苏苑音纳罕的转过身,只见他紧蹙着利落的眉,双手抱在胸前。
“你怎么还没走?”她不解地嘟囔道。
两人离了三四步的距离,萧阙却还是将她的话听个清楚。
他皱着能压死苍蝇的眉,目光沉沉的看她一眼,举着那只被包扎过的手,晃了晃,将话说得理所应当。
“我手伤了,给我上药。”
第45章
太液池畔,月上中天。
一座池上四角凉亭内,苏苑音看着她对面的萧阙。
亭中只有四角高高挂起灯笼,不及方才的烛火荧荧,周遭略微有些昏暗。
“带药了么?”
她打破了沉寂,看着面前那人,月光洒落下来的清辉正好给他周身都渡上了一层月华。
只若是忽略他那沉得厉害的神情,单只是瞧着他柔和又利落的眉眼,修长的身形,或还可能会觉得赏心悦目。
眼线中蓦地出现一个药瓶,罐身简单朴素,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佘涂做的药。
应是在天一观那日,她拿出来给他的。
她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定不会将这些东西随身带在身上。
莫不是他也知晓自己总会时不时地受点儿小伤大伤的,才会常常带在身上有备无患吧。
苏苑音心中腹诽,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药,却迟迟不见人将那只受伤的手伸来,她一时语塞,不解这人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要她做什么。
再这样耗下去非得耗到天亮不可,她也不管萧阙,直接将人的手拉至自己跟前瞧。
萧阙像是也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手上顿了顿,后来才顺从地被她牵起。
“你对我退避三舍,对旁人倒是亲近得很。”萧阙瞧着她垂头解开自己手上随手包上的纱布,冷笑着道。
听见他在自己上首奚落,她只神情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没抬头,对他的挑衅充耳不闻。
他定是包扎好了还不老实,所以血才会渗出来,苏苑音不知他伤得如何,只手上力度到底是放轻了些。
“你认识薛鸣岐?”她随口问,只觉得方才萧阙同薛鸣岐两人见了面却又只作是视而不见的模样,心下起疑。
“不认识。”萧阙答得快,语气恹恹,已是不愿再多提的样子。
苏苑音这才慢慢掀起眼皮看他,梁州和兖州是毗邻的,但是一南一北,二者见的距离离得比上京还要近些,平常往来定是不会少,这两人竟然不认识?
她也不反驳萧阙,只慢悠悠拿掉他手上的纱布,掌心交错的几道血痕显现了出来,有深有浅。
一时间她也有些觉得知识短浅,倒是想不出要如何才能让手变成这般,是徒手抓了一地的碎瓷么?
可是她看萧阙虽然脾气不大好,还最会算计,又如何会是个傻人。
她又垂了点头,离得他的手掌又近了些,指腹一点浅浅的乌沉香夹杂着酒味逸进了她的鼻尖。
她仔细看了看,见是先前就被仔细清理过,伤口上应是没有细碎的小瓷片,才拿起药。
方才她同芸贵妃在昭阳殿内说话,也不知萧阙在门口站了多久,她们之间的谈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只是他进来的时机也正是恰好,否则芸贵妃该因她当时的莽撞之举而早该发落她了吧。
可若是认真归咎起这一切的起因,最可疑之处必定还是因为萧阙给她换上的那琴弦。
“你为我换上的琴弦,可是有什么说头?”她手下上药的动作不停,垂着眸问。
萧阙看着前面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不知她为什么要凑得这么近,近到都能感觉到她鼻尖洒落出的温热。
感觉有些奇妙,却又并不令他排斥,掌心的痛于他而言都没有这般难耐。
他有些讶异于此刻自己的这种感觉,到底没有开口催促,听她说起琴弦,心中竟莫名有些欣慰,看来也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是个傻的。
“那个弦啊,”他好整以暇坐着,嘴里噙着个玩味的笑。
他停了停,果然见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抬起了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他心情像是好了些,舒了一口郁气,更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那琴弦名叫鸣风,是我父王做的。”
语落,递出去的掌心突然传来些痛感,他垂眸看向她,知晓这是她故意手上加重了些力气。
只是手上这点痛感对他来说倒真就不算是什么,只是看着她吃瘪,他就畅快。
苏苑音听到此处,又还有哪里不明白,只觉得自己像是猴儿一样叫萧阙甩的团团转。
怪不得芸贵妃一开始态度还算是淡淡,后来会主动提出要看她手上的琴,在她看完琴后会流露出那样一副神情,以及自己会出现在此处的原由。
原来这一切竟还是萧阙的盘算,就算不同他一道进宫,就算是她有意避退,还是阻止不了萧阙想要向芸贵妃告诉他想要她知晓的东西。
他想让芸贵妃知晓自己是被他“另眼相待”的。
他既是早就已经做好了计划,那又何必在马车上那样问她。
为什么就非得时时刻刻要提醒她于他而言不过是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苏苑音冷了脸,忍住怒意给他上完药,药瓶被磕在石桌之上发出清响,她慢条斯理拂了拂衣袖,不准备再理睬他,起身要怕怕屁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