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45)

作者:倾巳

她进到殿内,点燃一柱香,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变小。

早已过了谷雨时节,连绵的春雨总是时不时就来上一阵。

她刚念诵完一篇《清静经》,正好赶上雨停,于是便就将手上的香插|进香炉中,才出了太极殿。

没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一个拎着沉沉一筐香烛的小道童,手里的篮子都有半个人大。

小道童也见到了人,停下来唤了一声“音姑娘。”

因是常来太极殿,虽才短短几日,观中的小道士也同她慢慢相熟,若是见了面,便都会这么唤她一声。

她挺喜欢这个称呼。

就也不唤她的姓氏,更像是他们都认识的不是什么苏家小姐,而就是她这个人。

她亦是迎上前几步,见他在唤自己,于是便点点头:“小师傅这是要去哪儿,我帮你拿吧。”

小道童面色一红,本是不欲交给音姑娘,可是又实在拗不过,只好自己将香烛抱出来一半,才将只装了一半的篮子递给她。

“我要去长明阁点烛火,就在太极殿后头,快要到了。”

她听罢,也是点点头。

长明阁她之前同春棋散步时,也会偶尔路过,是个不大的房间,墙檐门廊比起其他的大殿都要新很多,应是近几年才新建起来的。

只是这长明殿的门一直是关着的,故而她也不是里面供奉着的是什么。

不过看这小道童神色坦然,没有半点顾虑之色,想必里头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东西,于是也送佛送到西,没有刻意回避,而知同小道童一齐进了长明观。

“本该是十七同我一块来的,只是他早上吃坏了肚子,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来了,还累得音姑娘同我跑上这一趟。”

小道童从她手中接过篮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苏苑音摇摇头,笑着说不妨事。

只是这长明殿里头却让她有些讶异。

屋中布满了炳炳烛火,到像是在替亡者祈福。

殿正中的位置供奉的也不是什么神像,而只是两块长生牌。

一块上的人名唤作尘岱,另一写的是薛时雨。

见小道童在给快要燃尽的蜡烛续上香油,应是常来的,大概就是要保证这烛火不灭,所以殿内烛火长明,唤作长明阁吧。

只是那个薛时雨,倒让她想起了那日就在这西殿院前避雨时遇见的薛鸣岐。

薛这个姓氏在上京倒是少见,或许也应当不是上京人士。

倒是不知那日薛鸣岐口中所说的故人是不是眼前这位。

“小师傅可知这殿中所供奉的长生牌是何方人士?”她在静默中出声。

长明灯通常是为了枉死的人而点,常含有度化之意,为的就是让逝去的人能够瞑目。

小道童见她问起,眨了眨眼睛,又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是观主的挚友。”

见状,苏苑音也没在为难他,也拿起一壶香油添进快燃尽的油灯中。

只听见殿外响起一道莫测的声音,由远及近,似是在吟诗:“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

苏苑音回头,见来人居然是行踪不定的周观主。

见周观主神色如常,想必并不忌讳她在此处,顿时放下心。

“好诗。”她赞道,竟想不到周观主竟还有如此文采。

只见周观主笑笑,慢悠悠点起一炷香拜了拜,细致放进香炉中后,视线定格在面前的长生牌,似是陷入了回忆。

良久后才听见他慢声道:“的确是好诗,只却非我所作。”

苏苑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莫不是尘岱所写下的?

只是既是如此好诗,她亦是读过不少诗集,却从未见过这一首。

“苏二姑娘没听过到也是正常。”

周观主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尘岱兄是周某人见过的这世上最风光霁月之人,文采更是卓绝斐然,春闱下场后便连中三元,那时也不过才二十三矣。

本该功成名就,却卷进了朝堂内斗,笔下诗歌画作无一留存,虽然后来被翻了案,洗清了冤屈,可是现在朝堂之上对他的事仍是讳莫如深,就连曾经受过他恩惠的当今宰相周名传都对他之事避之不谈,当真是虚伪。”

观主说的越来越没谱,现下都敢妄议朝堂,小道童当即吓得一颤,见音姑娘面色如常才微微松了口气,赶忙出声提醒。

周观主会意,也觉得自己太过于激动,歉意笑笑:“抱歉苏二姑娘,因早年受过些尘岱兄的恩惠,便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还请见谅。”

苏苑音摇摇头,只觉得周观主是性情中人,想必他口中的尘岱当真是个不凡的人物。

作者有话说:

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出自《鹧鸪天,送廓之秋试》作者是辛弃疾,太喜欢这个诗人了,所以借用一下嘿嘿~

第37章

听说永曦皇帝为了芸贵妃的寿辰,早早就吩咐宫中各局开始筹划准备,也算是亲自操持。

甚至早在两月之前就将萧阙世子接回上京,为芸贵妃庆寿,虽萧阙世子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就特召回京,可见永曦皇帝对她的圣宠。

永曦帝甚至大赦了天下,减了百姓一年的徭役赋税。

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喜气,奢华程度更是早已逾过贵妃的礼制,有些直臣自然是看不过眼,在朝堂上谏言。

永曦帝闻言一改往日的避重就轻,勃然大怒,直接寻了个由头将人贬至蛮荒之地。

此事一出,朝中一时人人噤声,分成了两派,一派敢怒不敢言,另一派已经开始变着法子对芸贵妃投其所好。

而贵妃寿宴便就是那最佳的投诚时机,于是纷纷将目光放在了那日。

芸贵妃寿辰那日。

苏苑音端坐在窗檐前,抬眼望了望天,几个连绵的雨天之后难得的放了晴。

春棋在身后给她梳头,神情认真半分不曾懈怠,毕竟夏琴做事比她稳妥,可是这回小姐身边能使唤的却只有她。

她虽不知萧阙世子同她家姑娘的盘算,但也知今日对她家姑娘来说了是极重要的日子。

为了她家姑娘能入得贵人青眼,扬眉吐气,她亦是如临大敌一般,必须要保证她家姑娘就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她刚梳好一个凌虚髻,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凝视了半天,在面前一盒放着珠翠的盒子里选了又选,一时也不知该选个什么样的。

只怪这赵老板送来的珠翠首饰都是个顶个的好看,花样多又时兴,她都快挑花了眼。

一双白嫩如削葱的手进了她的视线,随手在盒子中拿出一只流云攒丝发钿,打断了她的纠结。

“选个簪子瞧把你给难的。”苏苑音打趣她。

她能明显的感受到春棋的焦虑,才故意缓解情绪道。

春棋见那个发钿点缀在她家姑娘的头上,既不奢华打眼,也没有因太过于单调而显得朴素,倒是恰恰正好的婉约致雅。

思及此,春棋才松了一口气:“姑娘就莫要打趣我了,这可是在我这最最要紧的事儿了。”

今日苏苑音亦是一改常态的素净,特地挑了身粉黄妆花罗撒花裙,也是赵老板送来的,极轻的料子,在上京中也是少见。

春棋看着她家姑娘愿意好好妆点自己,倒是甚感欣慰,但却也有些疑惑:“姑娘的这个来钱的法子当真好使吗?”

那日她家姑娘同赵老板那个派来传话的小厮说的话,她虽也在一旁听着,但只是一知半解。

苏苑音闻言笑笑:“这么高的台子都搭好了,若是运用得当,定能让赵三千的铺子声名远扬,我交代你的话你可都记好了?”

见她问起,春棋忙不迭地点点头,她都一字不差地记好了。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陆起来了,说是奉他家主子的令来接人的。

听罢,苏苑音才淡淡收回若有若无向他身后眺望的视线。

陆起自是没有注意到苏苑音的情绪,只因进来时甫一瞧见人时便就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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