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220)

作者:倾巳

苏苑音听罢只差点一个趔趄,这个姑娘也实在太直率了些。

宋杏寒早知她定是要震惊的,只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你同那个佘姑娘之间的关系极好,定也不大喜欢我,只我觉得,他们现在既是没在一起,只是我成全自己的心意也没错。”

她大胆又无畏,苏苑音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兄长并不是那般拎不清的人,又怎会任由宋杏寒同他不清不楚,就也不怕佘涂会恼么。

又或者说,本就是想要她恼?

苏苑音将宋杏寒安置好,天色已经有些暗,却还没见佘涂回来,若是照着她方才所想的那样,兄长既是故意,那他们这次必定是也谈不好了,她索性不在等,甫一拉开门,就瞧见了院中不远处,一个坐在花坛底下的背影。

她拧着眉靠近,朝着人唤了一声。

雪方才就已经停了,只是堆得哪儿都是,她倒是也不怕冷。

佘涂抬起脸向她看来,眼睫不知是染了雪还是泪,几簇黏在一起。

“原来那个笑竟是这种意思。”她轻喃,苏苑音听不大清楚,正要反问,随即只见她又接着道:

“阿音,我那个新药方还有些东西不确定,准备去寻一趟何满,明日就不同你们一起去了,过些时日,我们再在荆州汇合吧。”

苏苑音几步上前将人拉起,佘涂衣裳上触手的冰凉叫她冻得不由的一颤。

后来她问及方才发生的事,佘涂却做个锯了嘴的葫芦,半句话不肯说,苏苑音无奈只好先将人带进了屋子。

佘涂衣服潮得不能在穿,要换衣沐浴,她只好先退出来,只却也坐不住,非得去问问这个罪魁祸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苏蕴之从苏醒至今,总还是有些习惯不了自己如今的这幅样子,只待做些平常轻而易举而如今却难以做到的事时,才会反应过来。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已经没什么感觉的双膝,想起自己被萧旼亲自审问的那日,他不愿改口,更不愿认罪,那便就只有被折断。

其实时至今日,他总还是有些悔的。

悔那时的自己没能唤醒更多的人,没能撼动多少永曦帝的位置,父亲身上的冤屈也没能被洗掉。

屋外的门突然被不甚温柔地推开,似是带着不少气来兴师问罪。

他苦笑地回过头,瞧见了那个沉着脸进来的女子,同自己想象当中的样子大差不差。

“苏蕴之,你到底在做什么?”

“怎么这般晚过来?”苏蕴之对着人笑笑,对她直呼自己的名字也不见脑。

苏苑音极不喜欢他这个不为所动的态度,只视线不经意地向下移,看见了他膝上的毯子,身后的竹轮椅,又不由地一噎,已经没了多少气,但还是不解,他怎会如此对佘涂。

她默了默,声音到底是不自觉地放低了些:“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佘涂就没有停下寻找你的下落,从前你那般待她,如今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你又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为何要伤她?”

苏蕴之垂眸,涩声低笑。

“在我眼里,她看待这个世上的眼光总是独辟蹊径,语出惊人,一些其貌不扬的药材过了她的手,就能成为效用最好的良药,她耀眼瞩目,前路璀璨,将来甚至还能名垂青史。只我,再配不上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苏苑音不买账,随即又站直起身,对他道:“你同她去说清楚吧,配不配得上,谁才能来配她,也需得问问她的意思。”

她说罢就想推着人走,只那人反倒比她沉静不少,伸手轻覆在她的手臂上,没怎么用力,只是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叫她也跟着静下来。

“阿音,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他慢声道,带着些难掩的自嘲。

这是他当日击响登闻鼓时就已经做下的选择,想奋力一击,但不想牵连任何人,是他自己先离开,所以之后的结局他也都只有受着的份。

“老师跟宋杏寒都于我有大恩,我不能不报,老师出门之前将信连同宋杏寒一并托付给我,我已经应允了。”

苏苑音如今才算是知晓,方才宋杏寒那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说清误会,说的原来是这个误会,瞧着直爽赤城,没想倒也是个城府极深的。

“可是她宋杏寒挟恩自重,迫得你答应?”她咬牙问道。

见她气恼,苏蕴之拍拍她安抚,只笑道:“当时离京承蒙她出手相救,被刺客追赶,多次累得她同我死里逃生,却也不曾背弃过我这个累赘,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若她只是想要我身侧的位子,我回报恩情,也正好只有这一件能给出去,不曾有过什么胁迫的。”

“只是你可千万莫要像我一样,既是决定了的人,还是得坚定下去,不然错过了就当真是错过了。”

苏苑音哪里听得进去,最是意气用事的兄长如今变得竟是出奇的冷静,甚至叫人觉得陌生。

难免有些生分,后来她也极少说话,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瞧着佘涂屋中烛已经灭了便就也没去打扰,叫退了春棋之后才蒙头进了被子里哭了几声,为佘涂,为那个曾经总是意气飞扬,如今却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兄长,也为那一点她从来不敢启齿和面对的内疚。

她也会想,她早些将几人都一并接到兖州来,会不会就不会有后头这些事,苏落雪拿不到什么名册,也不会叫旁人寻到错处。

若不是那她同苏落雪水火不容,常叫他们夹在中间为难,他们怎会舍下苏落雪,安心来兖州。

这一次父亲自己将罪都认下,谁也没供出来,不就是还在替苏落雪遮掩么。

所以她仍旧是做不到父亲所期望那样,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她同苏落雪大抵是永远都不可能握手言和。

只原来是她担心多余,次日启程的时候佘涂已经不似昨日那般失态,笑着来送她,又要分开才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有好些话要说。

苏苑音知她本性就是个洒脱的,拘泥于这些儿女情长反倒才不像她。

只是这般默不作声,才更加叫人觉得心疼。

她抱了佘涂片刻,薛鸣岐此刻虽不同萧阙在一个地方,但其实也可同路一段再分头,只是佘涂不想,她就也不逼迫她。

荆州跟平州离得近,经过的时候苏苑音同苏蕴之一道回了一趟,因着本就想着要来瞧宋氏,反正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所以没提前来信。

苏苑音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自个儿带着春棋言二坐了一辆,跟在他们后头,左右宋杏寒对兄长事事都照料妥帖,没她什么事,她便就也极少去他们跟前晃,只窝在自己马车里同春棋说话。

平州她少有来,苏齐岳在上京之后就基本不怎么回来了。

如此便就没有自小在此处长大的苏蕴之认识路,所以只管跟着他们走,见他们停了她便就也停了。

看了看外头的街道,她也觉得有几分眼熟,掀帘子下车时是苏蕴之已经在竹轮椅上做好,正瞧着她唤了一声,止住了她要走的脚步。

“这一路上你杏寒姐姐也累了,你来推我过去吧。”

她闻声朝着人看去,宋杏寒倒是待他极上心,那人一身鹤纹交领的白色儒衫,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狐裘,饶是捂得这般严实面色还是发青。

苏苑音在原出顿了顿,最后还是朝着人过去,干巴巴地发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蕴之摇头答是这次落下的病根,一阵一阵的,过会子就好。

随即倒像是瞧不出她有什么异样似的,接着同她闲话家常,朝着左前方的小摊指了指:“你可记得那家的酥骨鱼?想不到这都已经十余年了,这摊子竟然还在。”

他此前一直在平州的书塾,父母安顿好的来年,才带着这个他素未谋面的妹妹来接他回去。

这个妹妹像是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也不爱笑,也不怎么爱搭理他,只后来瞧见了他手里的酥骨鱼,才头一回唤他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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