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142)
话音落,一簇火光突然在她面前被点亮,虽有些微弱,只是在黑暗却也格外显眼。
只见那人又随手往那团火光里扔了几片枯叶,火光又骤亮几分,待弄好才见他扬了扬眉,抬眼来瞧她,橘色火光映衬下,鸦羽般的眼睫格外惹眼。
他没说话,递来的眼神却将想说的都表现得分毫不差。
一阵火烟升起,盘桓在两人交缠的视线中,苏苑音揉了揉被熏出泪花的眼,只强当方才的事没发生过。
她收起心中那点关于他会生火的讶异,看了看往天上升起的白烟,问道:“这烟会不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不若还是先把火灭了吧。”
萧阙又熟稔地往火堆里凑了些柴:“不暴露行踪,言二能找到我们么。”
“可万一先找来的是那些黑衣人怎么办。”她蹙眉。
“不会了。”萧阙敛着眸子没解释,只是出声否定。
苏苑音却已经大概猜到原由,大概那些人只打出其不意的仗,一击不中即退,至于萧阙想必是已经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对这些路数再熟悉不过。
看来他此刻的处境,只怕要比她此前想象当中的还要危险,怪不得会来这七盘岭找尤飞白。
“饿么?”萧阙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愣愣,才想起今天因为担心他一个人在这儿,随即都不敢走远,只傻傻把人守了一天。
见她瞧着不甚聪明的点点头,只当人是饿傻了,于是复而又站起身。
苏苑音见他是要走,看了看四周越发黑沉的夜,朝着地上的火坐拢了些,有些不放心的开口:“小心些,快些回来。”
“嗯。”他简单应道。
“你继续守夜吧。”语气似带着些调侃。
语罢却只见他朝自己扔来一根比方才她手里拿着的更敦实些的木棍,她伸手接过,比方才重了可不止一丁半点,可是抱起来也确实安心不少。
萧阙没走太远,路上碰见了只山鸡,都处理好了才拿回来。
却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抱着手里的那根木棍睡着了,莹白的面被跃动的火照的有些泛红,他心中轻嗤她心倒是大,荒山野岭也敢一个人睡着。
只将肉架上火上烤就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却不见人有半点要醒的迹象,就算是睡得熟也不该是这般。
他狐疑,走到她跟前去唤了唤,仍旧得不到半点回应,只当无意间蹭到了她的手,却被她身上灼人的温度一炙,他蹙眉覆上她的额,才发现她整个人都烧得不轻。
这个人竟连自己病成这般都不知么。
他无端有些烦闷,当即扯下一方袍角去溪边浸湿回来给她擦洗额头,只她倒是不乐意,扭身抗拒着挣扎了几下,后来又丢了棍子来抱他的手,消停片刻之后哼哼唧唧将他整只手都哭湿。
看着她还悬着泪珠的眼睫,哭红的鼻子,倒真是像烧傻了一般。
他挣脱不开手,只得换另一只手在用蓄了水的叶中沾了沾,继续给她擦脸。
“萧阙。”她鼻音浓重,无意识的轻唤,似是饱含了爱意的呢喃,带着极重的眷恋。
他顿了顿身子,又续上方才在做的事,良久后还是声音沉沉,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看文愉快!
第106章
许久之后,萧阙还是会记得那一夜。
她烧的神志不清,将他袖口哭得湿透,嘴里只唤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似不舍似眷恋似委屈,总之大抵都是哀伤。
他分不清楚是不是又是自己的错觉,不知道她对自己究竟有多少情意,只觉得她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开心,想她是不是也会觉得后悔,想这些眼泪是不是有那么一滴是为他留。
于是他鬼使神差,垂望着她被眼泪打湿的面,轻俯下身,吻尽她的泪痕。
言二后半夜才顺着火光寻了过来。
他停在不远处望了望,只看见主子沉默坐在苏姑娘身边出神,有些不确定要不要贸然过来打扰。
只是他的形迹先被察觉,被人唤了过去。
“主子,并未抓住那群黑衣人。”他挫败道,想不到竟然被他们跟了一路,昨日还差点出了岔子,伤了不少兄弟。
萧阙看着那团越发雀跃的火,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意外:“都是死士,就算抓住也未必能问得出什么。”
“永曦帝最近身体抱恙,已经命大皇子监国处理朝政,三皇子在朝中受排挤冷待,倒不知这手是谁伸到梁州来的。”
萧阙默了默,其实是谁也不太重要,谁都藏不了一辈子,总是要浮出水面的,知道是上京的人就已经足够。
“那个老四抓到了么?”他问。
言二点头:“抓到了,但是尤飞白想替他求个生路。”
“妇人之仁。”他抵眉出声,视线不经意流连过苏苑音的皎颜,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冰冷:“反心毕露的人,如何能留,况且他本就该死,随便找个地方处置了吧。”
言二顿了顿,老四的确该死,但于人命,他说得过于淡漠平常,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心狠,尤其是自王爷意外身死之后,再没人能约束住他。
“是。”言二眼睛不敢乱看,只低头应承。
王爷的死,主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是落了疤的,所以才会越发偏执,无端叫他担心,主子要将自己永远困在那黑暗之中,不愿自救,也不肯接受旁人的救赎。
“三皇子如今失势,这分明就是苏姑娘在替主子报仇,当初想必是真有什么误会,苏姑娘此刻出现在梁州,想必心中也是挂念主子。眼下梁军正是缺人的时候,主子何不如同姑娘成亲,跟薛家结两姓之好,有兖州相助,踏平上京不过指日可待。”
他笑笑,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傲:“无需薛家相助,我也能踏平上京。”
语罢,萧阙起身将一旁熟睡的女子抱起,无意识的在手中掂了掂,轻得只像是没有二两肉,可是穿的这身衣裙,哪哪有肉都一眼就知。
…
苏苑音烧得厉害,昏睡了一天才将醒,朦胧的睁开眼,只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替她号脉。
见她醒来,老者才微微松气:“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可就要出事了。”
她微怔,抬眼映入眼帘的是黑色帐顶,周遭的布置都极为简洁赶紧,待瞧清楚自己现下置身于何处之后,她才扯了扯嘴角:“多谢。”
嗓子像是被刀片刮过的生疼,她吃痛凝眉,老者笑着给她递来了一杯温水,看着眼前的人,想起昨日的惊险,一时有些唏嘘:“姑娘若是身子不适可千万拖不得,要出人命的。”
老者是玄甲卫的随行军医,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些糙爷们儿,直来直往惯了,对苏苑音自是没什么忌讳,看着被世子带回来的这个姑娘显然就是没将他方才的话听进去的模样,于是他未了又开口多嘴了一句:“若不是世子不眠不休地在姑娘身边擦身喂水地守了一夜,叫姑娘的症状得到缓解,姑娘现下只怕是烧都要被烧傻了。”
“呃。”苏苑音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老伯说的是何意,直到不经意间瞧见了自己的玄色卷草纹的袖口,是男子的直缀样式,突然就醍醐灌顶似是懂了。
“抱歉,我下回一定注意,劳您操心了。”她羞赧。
老者叹叹气,自顾自收拾着药箱,只在心中暗叹,谁能想到这天下女子各式各样都入不了世子的眼,只因世子竟喜欢这款木头美人,怪哉怪哉。
“姑娘好生歇息着,营里这次伤了不少人,我得去盯着才放心,若是有事可到后面的医帐中来寻我。”老者是个直爽性子,也不假客气,说罢便走。
苏苑音似是读懂了他临走前递向自己的眼神,不知他为何会是那种不可思议的费解之色。
她将杯中的温水饮尽,随即才下地起身,身上的那件男子外袍太长,下摆触到了地上绊脚得厉害,她低头从领口中瞧了一眼,只见就连那里衣都不是原先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