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87)
“你这手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满面担心,轻轻替他擦了擦焦灰后,看着上面大片的淤血和水泡,颇有些着急,“我们去要些井水来吧。”
她作势就要拉着秦颂出去,可到房门口才发现,院外竟倒了一大片仆役在地上,不知发生过什么。还有一群黑压压的人在灯光下交谈着,气氛似乎别有些严峻。
几乎一抬眼,她便远远看到了那站在大门边的少年。
或者应该说,他沉着睫羽,一直在望着她。
一身潮湿、衣裳被烧了好几处焦破的少年,也不知是刚从水里浸过,还是从火里熏过,纵然狼狈,也不减骨子里的那份矜贵。
许是夜色太暗,灯光打在他脸上,总显得他面色格外惨白,一如他的眼神那般,黯然无波。
仿佛是什么受了挫的恶兽,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耐着创口,觊望着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沈青棠刚拉着秦颂的手跑出来,便这样毫无预料地同他对视了一眼。
一时间,两相无言,空气骤然凝滞了下来。
特别奇怪的是,他看着她默然半晌,不知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忽而意味不明地微牵了下唇角。
似乎是在祝贺她的劫后余生。
转而,便褪尽了所有表情,满是寒凉地离开了这片喧嚣。
清寂的背影里,藏着的是与暗夜共为一体的黯然于失落。
也就是这一转身,沈青棠才看清了他肩后那片狰狞的烧伤。
一时间,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怎么会伤成那样?
是偏殿燃起的那场大火?
沈青棠的思绪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又是怎么被人绑到这来的。
也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用那样悲沉的眼神看着她。
他似乎总是这样,脾性阴晴不定,要么从来不笑,要么笑得不合时宜,根本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沈青棠也没深想下去就是了。
自作多情的泥坑,她栽过一次就够了。
况且有那么多锦衣卫在旁候着,总归会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哪用得着她操心?
还是先紧着点儿秦颂的手吧。
沈青棠稳下心绪,正打算带秦颂去寻些降温的凉水来,免得他手上的淤血又要扩散,不便日后痊愈。
可秦颂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讨个说法。
见院外的人纷纷议论着这场大火,他立即拉着沈青棠走上前,义正词严地参与了其中。
人群里大多在谈着“密道”、“私扣”这几个字眼,尤以郃勒使臣的情绪最为激动。
沈青棠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抵就是,失火的那座偏殿里似乎还有个隐藏的密道,通向的就是这一座院子。
她本想再关心一番有多少伤亡,结果一听就是骇人的消息。
郃勒世子和几名随从竟然皆丧命在了火海!
沈青棠心下一颤,忽然觉得有些脚软。
那她又是怎么能好好站在这的?
众人皆颇有不满,为何偏偏在那样的屋子里失了火,郃勒族人无一生还,就只有一位小姐逃了出来,还被困了手脚私扣在这客房,到底是居心何为?
面对这诸多诘问,段鹏之报以浅笑,表示自己也很意外,一定会秉公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附近立即有人慨叹了一句,“家里边藏了个密道,啧,要不是魏指挥冒险冲到火里去,我们哪还会知道有这等玄机啊?”
沈青棠微微一顿,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魏珩站在门边、衣裳被火烧坏的狼狈模样来。
紧接着,又有另一人应和,“是啊,家里凿了个密道,主君怎么会不知道?”
言下之意是,段鹏之早就知晓了这一切。
蔡福赶忙笑着打掩护:“诸位谅解,偏殿华贵,原是已故的先夫人打理的。那位夫人,这里头不太好。”他指了指脑门,“竟暗地凿了个密道到这个院来,简直瘆人啊,我们大人也确是今日才知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心领神会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宅院内的两位夫人勾心斗角,竟然可以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咋舌。
说话间,一位侍女也哭哭啼啼的被拖过来问罪了。
沈青棠对这人有印象,那是晚间一同随她去偏殿看诊的几位侍女之一。
她跪在地上啜泣着,断断续续说了一串,大意就是,她陪着沈青棠入了偏殿,没承想郃勒世子大发酒疯,打晕了一干人等,还让她们滚出去。
推搡之间掀倒了烛台,便生发了这场大火。
郃勒使臣自是不买账,质问为何只有她们得以幸存,视郃勒族人为无物么?
侍女只得哭着解释,当时火势迅猛,连自顾都不暇。
她想起早前除扫时,曾在书架后发现了一条密道,情急之下便先带着沈青棠躲了起来,没想到这条密道通向的竟是夫人的后院。
她一时体虚乏力,还没来得及解释,便令夫人的女使将她们误以为是小贼抓起来了。
沈青棠听罢,背后一阵发凉,惊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苍天,原来她险些就要在昏迷中葬身火海了……
那么是谁打晕的她,发了酒疯的郃勒世子?
沈青棠越想头越疼,完全串不起记忆了。不过也真亏这位侍女舍命相救了,逃命居然还不忘带上她。
就在这时,带伤的女使被人从旁搀着走来,跪地回话了,
“老爷恕罪。小院不知前殿失火,抓到了异客本想带去核认的,哪知又平白冒出一个魏公子,上来就动手要人,还打伤了我这无数……”
女使欲言又止,唉声叹气的,话里满是哀怨。
沈青棠微微一愣,看了看这遍地是伤的仆役,又想起了魏珩临走前那黯沉的眼神,梳理了几下后,一种难言的感觉不禁顺着脊骨,一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等一下……
也就是,他冒险冲进火里,是为了来找她?
那如果没发现这条密道的话,他岂不是……
沈青棠神色复杂地凝起眉,想想他一贯无情狠绝的作风,再想想他肩后的那片烧伤,既觉不可思议,又觉一阵后怕。
甚至连秦颂和段鹏之交谈的那些话,都没怎么听进去了。
她好像永远无法依据常理,推测出那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就是这份不可捉摸的极端和疯性,才总会让她生出却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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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混沌,在灯光难以照及之地,一辆马车静静候在了路边。
“大人,您这……”高简小心扶着魏珩,见他面色这般苍白,着实是有些不太放心。
魏珩语气冷然,抬手拨开了帮扶,“管好你的事。”
他说得没什么气力,可临走前看向一旁含着泪水的贺兰筠时,眼里的那份烦厌倒是真的。
“哎,一定一定。”高简连连点头应好,笑意里满是藏不住的愧疚和担心。
他知道自家大人是什么意思,贺兰小姐的事需要尽快摆平,今日她跟到花宴上来,本便碍着他家大人的眼了。
偏生他自己做事也不留意,还放任沈大夫陷入了危境,这下铁定得好好将功补过,让他家大人舒心一点才是。
“哦对了大人,你要的东西。”见马车要走,高简左右看了看,赶忙将怀里包着甲片箭簇的锦袋,透过车窗小心抛了进去。
他家大人素来对火器有些研究,不同的做工和成色也各有文章,此番从郃勒世子那儿搜来了零碎,定是能为日后找出黑市源头带来线索。
可魏珩已然有些疲弱,无论是大火中吸入的浓烟,还是被房梁砸下的创伤,皆在一点一点抽离他尚为清醒的神识。
“去查一下,段鹏之的夫人到底是人是鬼。”他冷声向车帘外吩咐了一句。
说着说着,便不自觉靠在窗柩上,渐渐失力地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