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73)

作者:青草糕

“这是当然。”

郑长史心道,这架势,一个侍妾的奶娘都像是半个主子了。宁王自己的寝殿还没有进去瞧一瞧呢,他就先给桑姬定好了住处,又关心桑姬奶娘住哪儿,可见这桑姬虽名义上为侍妾,但在殿下心里的分量可是沉甸甸,往后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离多景台不远有一间‘望山小院’,本是用来给宾客暂住的,殿下和桑姬可要前往一观,看看是否可用?”

奚旷:“去看看。”

桑湄也只得跟着起身。

望山小院不大,一件正堂,两间耳房,堂前有个十尺见方的小庭院,刚好够住。

“奶娘,您瞧瞧,这里怎么样?住这儿好不好?”桑湄轻轻搭着虞春娘的肩膀,笑道。

虞春娘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她住柴房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于是郑长史又找了两个有力气、会伺候人的婢女来,专门服侍虞春娘的生活起居。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通宁刺史得知宁王入城,已亲自上门,前来拜谒。

奚旷对郑长史道:“你先去前厅待客,本王稍后便来。”

郑长史得令去了。

望山小院里倒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添置的东西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虞春娘也有些累了,很快就在婢女的服侍下睡着了。

奚旷和桑湄走出了院子。

长长的石径路,因故意做成“曲径通幽”的效果,显得有些狭窄。

两人若是并肩而行,就会格外亲密。

“你的这位长史,似乎对我的‘奶娘’格外好奇。”桑湄低语,可若是仔细听,就会听出她这低语中夹杂的些许幸灾乐祸,“这府里人多眼杂,她毕竟是你的母亲,难保不会被人察觉她与你的相似之处。你就不害怕?”

“会害怕的从来不是本王。”奚旷平静对答。

他之所以瞒着这一切,是因为有别人想瞒着,是别人觉得见不得光,从来不是他。

“原来如此。”桑湄点头,“看来你对这位长史,也不如我想象得那般信任。”

奚旷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道:“时候不早了,该去敲打敲打你新得的那两个婢女了。”

“你倒是不怕我把她们变成第二个、第三个秋穗?”桑湄自言自语道,“哦,想来她们就是你的眼线,我再敲打也没用。”

石径尽头,多景台的双层小楼静静矗立在春水湖畔,飞檐之上,一轮残阳如血,熔入流云。

两人分道扬镳。

一个去见通宁刺史,一个回到自己新居。

走进花厅,看见问风和听露两个人仍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桑湄才恍然想起离开的时候忘了让她们起来。

不过也无所谓,既然是奚旷的眼线,那就让她们先了解一下她是个怎样的人好了。

“起来罢。”

“谢桑姬。”问风和听露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候立在一边。

桑湄环顾四周,宁王入府第一天,下人们都铆足了劲,就她离开的这么一会儿时间,多景台俨然已经有了宠妾闺阁的模样。

她随手拿起博古架上的一只玉雕:“这是什么?”

“这是从京城送来的陛下赏赐,青玉透雕花鸟草虫瓶,桑姬若不喜欢的话,奴婢们就撤下。”问风回答。

“陛下的赏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她抚摸着这细腻的玉石纹理,忍不住微笑道,“令我想起,我在建康的时候,住的宫殿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只瓶子。”

问风大惊失色,没想到回答的第一句话就触了桑湄的逆鳞。

只听咚咚几声,不仅是问风听露,屋中还在打扫整理的其他奴婢也慌忙跪下了。

问风想说,这东西不是她擅自要摆的,是郑长史早在宁王还没来通宁的时候,就已经寄了信去询问过的。

哪些东西放宁王房间,哪些东西放桑姬房间,哪些东西放库房,都是得了宁王首肯的才敢这么做的。东西早就备好了,就等桑姬选了住处,就直接搬进来,谁知道……

听小道消息说,这桑姬虽然是失了忆,但却被殿下逼着认了自己的身份,据说殿下还曾逼着失忆的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兄……真真是……哪能如此呢!

如今看来,这桑姬恐怕是恨殿下入骨。她反抗不了殿下,就只能拿她们这些下人撒气了。

“慌什么?接着干罢。”桑湄眼风扫过地上众人,收了手,转身上楼,“问风、听露,你们两个上来。”

问风和听露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忧虑之色。但主子有命不敢不从,她们只能连忙跟着上了楼梯。

楼梯做得很扎实,踩在上面也几乎不会发出声响,走过楼梯拐角,打开寝居的门,桑湄才发现这里面新铺了一层雪白的兔毛毯子。

她喉头微微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绣鞋被搁到一旁,她赤着脚踩在毯子上,站在窗边凭栏远眺。

血红的夕阳映红了一池春水,水面波光粼粼,岸边柳枝低垂,拂过水面时,会勾起一道长长的涟漪。

初春时节,后花园还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零星一些春梅绽放,浅黄浅红,像是试探一般。

“这些不是新栽的罢?”桑湄问道。

问风说错了一次话,不敢再说,只能由听露硬着头皮回答:“回桑姬的话,新栽的树苗长不了这么快,此处王府原是由上上任刺史府扩建而成,花园里的树也大多是之前留下的。当然也有移栽一些新的花草,只是长成还需一段时日。”

“有海棠么?”

“没有海棠。”听露更为谨慎地回答,“原先是有的,后来听郑长史说,殿下传信来说不喜欢海棠,下令把海棠树全砍了。”

闻言,桑湄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听露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我也不喜欢海棠。”

问风和听露听明白了。

盛宠,这就是盛宠。

桑湄不再看景,转过身,在茶案边坐下。

“既然你们是殿下塞给我的人,别的我也不说什么,只有一点,须你们遵守。”

“奴婢听凭桑姬吩咐。”

“若无传唤,你们就不必主动嘘寒问暖、添茶倒水,在各自的房间干什么都行,只别来烦我。”

“……是,奴婢记住了。”

桑湄:“行了,今天到此为止。赶了一天的路,我也累了,叫厨房随便做点小菜端来便好。”

问风迟疑:“不等殿下一起用膳吗?”

桑湄倒茶的手一顿,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横眉道:“等他用膳?他去与通宁刺史见面,难道不该与刺史大人一起用膳?就算今日无客,我又凭什么要等他用膳?他若不来,我们就在此傻等?还是你们谁打算去请他过来?”

劈头盖脸遭了一顿嘲讽,问风不敢再吭声,深知这主子脾气大得很,连宁王都纵着她,当即就拉着听露告退了。

不多时,问风和听露就送来了几碟小菜。

她们把绣鞋脱在了屋外,只着干净的足袜入内,轻手轻脚地摆好了盘,行了一礼便退下。

桑湄垂眼看了下菜色,厨房大约也很顾忌着她的口味,小菜真的就只是小菜,以清淡为主,少油少荤,汤倒是炖得很香。

桑湄搛起筷子,尝了几道,微微皱了眉。

看得出王府的厨子是想往南方口味靠拢,奈何虽模仿到位,原料产地却不同,口感尝起来也就相差甚远。

她兴致寥寥地动了几筷子,只把一碗清炖菌菇鸡茸汤喝了,就把问风和听露从楼下喊上来收拾残羹。

今夜她早早地歇了。

头一次睡在二楼,周围又没有别的高楼挡着,夜风吹来时,会在窗棂边上蹭出“呜呜”的风声,吵得她有些难以入眠。

她想,明天得让人来把这窗好好加固一番。

又是将近一个时辰的辗转反侧,明明身体累着,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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