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2)
桑湄双手笼袖,面无表情。
如今高居北炎龙椅上的,是昔日北炎的大将军奚存,因功高震主,被旧帝猜忌,干脆起兵造反,最后成功夺位。而他有位名叫奚旷的长子,从前名不见经传,却突然在这场夺位之战中崭露头角。奚存坐稳皇位后,就封了各个儿子为王,其中宁王奚旷接旨,继续南下。
直到宁王动身到了两国边境,南邬皇室才反应过来,他居然不是要平定北炎残存的乱局,而是直直冲着南邬而来!
奚家好大的野心,靠造反当了北炎的帝还不够,竟然还要吞并南邬,妄图一统中原!老子坐镇北炎都城,维/稳当局,儿子在外冲锋陷阵,开疆拓土!
南邬国君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这些年他疏于国务,军防也一团乱,南邬散乱如沙的兵,又怎么打得过人家的精锐。
一开始连败时,国君还会气急败坏,质问将领,若是那北炎军真如此厉害,南邬军真如此窝囊,怎么这么多年来,边境也只是小打小闹,从未有过这样荒唐的局面!
秋穗将这句听来的话转达给桑湄时,桑湄只是冷笑一声:“从未?那三年前,向北炎割地求和的又是谁?”
秋穗知道触了公主的逆鳞,默然不语。
“那时候,奚存还是将,若是把南邬全都打下了,北炎帝还留着他有何用?他有称帝野心,又岂肯为他人做嫁衣。”她轻嗤一声。
奚存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儿子当然也不会是。自古以来,亡国皇室,大多都被屠戮殆尽,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被圈禁到死罢了,想要当个普通庶人,比登天还难。不过,或许她的这些识时务知大体的亲人们,也只求一个圈禁罢了,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都回去收拾一下。”国君道,“收拾齐整后,便随朕,一起去城门罢。”
他负手而立,望着高高的殿顶,叹了一声:“先祖江山,今日悉数败在朕手里,来日九泉之下,不知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太子忙道:“北炎来势汹汹,不是父皇之过。父皇并未穷兵黩武,而是最大限度保证了百姓安宁,实是明君,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桑湄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思拍马屁。她不动声色,施了一礼,道:“那儿臣先告退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国君叫住:“清鸾。”
桑湄脚步一顿。
“你多年清修,身上装扮太过简素,但这最后一日,还是别失了公主体面。若是宁王看到,还以为我们对他轻慢不恭,届时起误会事小,惹怒他牵连百姓事大。”
桑湄回过头,沉默片刻,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儿臣明白。”
桑湄终于知道了,国君喊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就好像三年前,他想要她和亲北炎一样,如今,也想要将她送给那位宁王。
只要她能得宁王的欢心,那这殿中十余口人,甚至是宗亲上百口人,便有了生机与出路。
她并不难过,只是觉得可笑。但她装作无所察觉的样子,规矩地施礼告退。
走出大殿,雪已经停了。
秋穗拎着伞跟上,待走出去一段路,才问道:“陛下同公主说了什么?”
“一个时辰后,开城门投降。”
秋穗喃喃:“也好,看来陛下还不算太糊涂。宁王的军队,岂是咱们挡得住的?”
“他不仅不糊涂,他算盘还打得很好呢。”桑湄唇边勾起一个冷笑,“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我,打扮得像个公主些,好到时候一起去迎接宁王。”
秋穗茫然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失色道:“陛下是想……”
她左右看看,四下寂静无人,才小声道:“可是,三年前陛下想让公主和亲,不是最后也没成么。毕竟在陛下眼里,公主已经……”
已经“失贞”了。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好久不见!开新文啦!上周阳了,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康复,但再不开文这一年就要没了,还是赶紧开吧……幸亏我有30W存稿。
一些除文案外的其他小贴士:
1.男女主均非善类,高道德完美主义者不要为难自己。
2.强取豪夺题材,不能接受该题材的也不要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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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又如何?”桑湄不紧不慢地道,“和亲是南邬主动进献,既是进献,又怎么可以拿不干净的东西糊弄人?这不是自讨苦吃?”
一向端庄娴静、声望极高的清鸾公主,却在离京为母守孝期间未婚失贞,无疑是给了国君当头一棒。那个时候,皇室中的公主,不是已经定亲,就是尚未成年,除了桑湄,没有第二个适龄的公主。可若是派出一个未婚失贞的公主前去和亲,万一被发现,少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宗亲家的女子封为公主远嫁,可说到底,南邬才是弱势的一方,拿个冒牌货去和亲,和拿个失贞的正牌公主和亲,真是说不上哪个更糟糕。
唯一庆幸的就是,和亲这件事,还尚未正式议定。在得知清鸾公主“因丧母悲痛过度,已遁入空门带发修行”之后,北炎也没有为难,毕竟没了女人,便能趁机多敲诈几座城池,城池可比女人有用得多。
秋穗道:“那陛下这回想让公主委身宁王,就不怕触怒宁王吗?”
桑湄看了她一眼:“你可知父皇既有此心,又为何不让我去其他后妃或皇妹的宫殿好好打扮一番?毕竟再怎么样,她们的衣裙首饰,总是比我这个偏居一隅的‘修行之人’的东西好得多。”
秋穗老老实实道:“奴婢不知。”
“因为宁王不傻。如今北炎灭了南邬的国,南邬要是正经送去一个人,他敢收吗?就不怕我和他同归于尽?”桑湄悠悠道,“父皇让我自己回去拾掇,也是为了不显得刻意。毕竟是亡了国,我再打扮,也不可能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男人么,最喜欢的,不就是‘天然去雕饰’那一套?那时候,便是宁王自己看中的我,可不是他们主动献上的。既是宁王自己看中的,就算不是清白之身,那他也没法迁怒到南邬其他人身上。”
“那陛下如何就敢断定,宁王会看上公主您?”秋穗疑惑道,“好像也没听说宁王好女色啊。更何况,还有其他几位公主云英未嫁呢。”
说罢,她自己吐了吐舌头。若是连清鸾公主都看不上,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女子能入他的眼?
“实在看不上,那也没办法。”桑湄哼了一声,“我也只不过是他们穷途末路的武器罢了。不过我想,他们总归会想法设法把我送到宁王眼皮子底下去的。”
“绕这么大弯子,费这么多心眼,就不怕公主不配合么!”秋穗恼道,“万一公主冒犯了宁王,到时候遭殃的不也还是他们!”
桑湄似笑非笑:“清鸾公主,一生恭顺贤淑,又岂会丢下亲人不管呢。她最大的不顺,也不过是未婚失贞罢了,可那又不是她的错。”
冷风吹来,秋穗冻得一个哆嗦,把脖子缩得更短了些,催促道:“算了,公主,咱们还是快点回去罢,这地方真是不能再待了。”
二人忍着脚底浸雪的寒意,一路匆匆赶回了披香殿。
自从三年前未婚失贞,和亲未果,她便被国君以带发修行之名打发来了这偏僻的宫殿。因为对外声称清修,所以侍奉的宫人也寥寥。宫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失宠了——虽然本也谈不上多宠。
她不比那些会撒娇卖乖的姊妹们,不懂如何讨父皇的欢心,她只是依着母后的要求,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南邬最清贵最端正的公主,撑起整个荒唐皇室最后的脸面。因着这一点,国君也愿意对她这个无趣的女儿和颜悦色,直到和亲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