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95)
“这是自然!”潘夫人道,“后宫不得干政,哎,那不都是说说的吗?自古垂帘听政的太后多的是,也没见谁跳出来不让太后干政。那若是后宫真的半点不能干政,又将权贵之女纳入后宫干什么?当摆件吗?”
桑湄扑哧一声笑:“姐姐真有趣。”
潘夫人摸了摸鼻子:“妹妹也别笑话我,我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并不是拍妹妹的马屁。你想我们这些当主母的,虽然主要是男人在外面做事,但也不会全然不与妻子沟通,也得问问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意思,才能将这个家经营得更好。那没道理说,从主母升为了皇后,地位高了,权力反倒没了罢?那这皇后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桑湄连连点头,极为赞同,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事想请姐姐帮个忙。”
“妹妹请讲。”
“我到长安后,还从未与长安的夫人们见过面。先前是身份尴尬,不便见面,如今我当了皇后,也该摆摆宴席,请夫人们一聚,闲话家常,沟通感情。姐姐在长安待的时间比我久,不如请姐姐帮帮忙,替我拟个名单,如何?”
潘夫人眼前一亮:“好哇,我正好也闲着没事呢。再过一阵子菊花就要开了,不如就办个赏菊宴,邀各位夫人一聚。想必这也正中各位夫人的下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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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菊宴?不错,到时候就让人把御花园收拾出来,供你们玩乐。”奚旷听桑湄说了赏菊宴的事情,一口便答应下来,“本来还怕你无聊,若是能多认识些夫人,当然是极好的。”
“倒也不全是为了排解无聊,多与这些夫人们走动,总归没有坏处。”桑湄道,“有时候你派人去人家家里盯梢,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夫人不小心漏几句话来得实在。”
奚旷哈哈大笑,揽过她的肩膀:“怎么小心思这么多!”
桑湄斜睨了他一眼:“我这是为了谁?”
“为我为我。”奚旷连声道,将她抱坐到膝上,亲了她额头一口。
说到这儿,奚旷忽然想起来:“你那些调理身体的药膳,有用吗?”
那药膳并不怎么好吃,桑湄一开始吃了几回,后面就全赏给顾锦兰吃了。但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应该有用罢?连何太医都说我气血好了不少。”
能不好么?皇宫里的吃喝住行不比九沂镇好得多?
“那便好。”他说着,又把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里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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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到了赏菊宴这天。
区区宴会,对桑湄来说根本不在话下。而那些久闻她大名,对她满怀好奇心的贵夫人们,在这一场赏菊宴接触下来,不由也各怀感慨。
这皇后娘娘岂止是长得漂亮,简直生来就是当皇后的料子,那气质,那风范,不愧是当了二十多年南邬公主的人。有了这样聪明又美丽的女人陪伴在侧,陛下再看不上其他世家贵女,也是情理之中。
等回到家中,夫人们关起门来同自家丈夫说起赏菊宴上种种,落在丈夫耳朵里,又多了点别的含义。
当今陛下是个情种,皇后稳坐中宫之位,而其他空置的宫殿,一时半会间,大约也不会再放人。
看来往后宫送女人这一条路,是彻底行不通喽!
罢了,罢了,反正自家送不进去,别人家也送不进去,公平得很,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今夜宿在栖鸾宫的桑湄,正在与奚旷细数每个夫人的细节。
“长平侯夫人打扮素雅,谈吐有礼,身上的布料虽贵重,却不时兴,可见是个沉稳之人,当是长平侯的贤内助;怀化将军夫人性子招摇,心直口快,不大会说话,但应该也不大会说假话;蒋尚书夫人穿金戴玉,花枝招展,但提起丈夫却转移话题,大约是过得滋润,但夫妻不和;陆祭酒夫人是续弦,比我还小,庶女出身,席上根本不敢主动说话,可见在家中也没什么分量……”
她事无巨细地说着,一抬眼,就发现奚旷正瞧着她发笑。
她微怒:“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啊。”他撑着头,伸手捋了捋她的鬓发,“长平侯夫人是贤内助,怀化将军夫人是女版怀化将军,蒋尚书夫妻不睦,陆祭酒夫人在家里说不上话……都听着呢。”
“那你笑什么?”
“你今天这场赏菊宴,是不是光顾着看人了,压根没有赏菊?”
“那菊天天开在御花园里,早赏过了。”桑湄冲他翻了个白眼。
奚旷:“所以今日我特意让人搬过去的新菊,你也根本就没瞧见。”
桑湄一愣:“什么菊?”
奚旷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那还是宫廷御匠专门培育的菊花,平日里宝贝得很,栽在盆里精心养护,都不肯往御花园的地里种。你倒好,我辛辛苦苦亲自去挑的,那花匠大约在心里把我给骂翻了,结果你连看都没看一眼。”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还有什么意思?”奚旷眄了她一眼,“我连宫女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你在赏菊宴上,当着各位夫人的面,问那是什么花,那宫女就该回答你说,‘那是陛下特意送给娘娘的新菊,名为凤凰振羽,宫里只有一株’,届时,那群夫人们不得羡慕死你?”
桑湄:“……”
“好罢。”她坦率地承认错误,“我没注意那盆花,要不,你现在带我去看看?”
“这么晚了,我困了,要去你自己去。”奚旷翻了个身,背朝着她躺下。
嗬。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桑湄深吸一口气,靠上去,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软着嗓子,娇滴滴道:“陛下,臣妾错了。陛下带臣妾去看看那菊花儿嘛。”
奚旷打了个哆嗦。
桑湄几乎就没对他撒过娇,这猛地一撒,怪瘆人的。
他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心惊肉跳。
桑湄笑得愈发阴森:“去不去?我数一二三,一,二……”
“走罢。”奚旷坐了起来。
桑湄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穿戴齐整出门,门口值夜的宫女十分诧异,谁知奚旷却道:“拿个灯笼来,朕与皇后去御花园逛逛,谁都别跟着。”
宫女只能应是。
明亮的宫灯很快取了来,细细的长柄握在奚旷手里,他另一只手牵住桑湄,慢悠悠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奚旷提着灯,牵着桑湄走在路上,不多时便来到了白日里摆设赏菊宴的地方。亭廊回转,奚旷停下脚步,指着金色花丛中那一抹唯一的深红:“瞧见了没有?”
灯笼照过去,颜色本就浓重的花瓣,在夜里显得更为幽雅,舞环形的花瓣层层叠叠,细而密地舒展着,微微露出一点底层的黄色来。有夜风悄然拂过,无数细瓣颤动,宛如凤凰振翅。
“真漂亮。”桑湄忍不住赞叹,“这样显眼的颜色,我白天怎么竟没注意呢?”
“谁知道你,大约该找太医看看眼疾了。”奚旷撇了撇嘴,“这么大朵花,万金丛中一点红,竟都看不见。”
桑湄仔细想了想,终于呀了一声:“我见过的!席上有人瞧见了这花,还夸了几句,我当时竟没放心上。”
“勾心斗角得太认真,连花也不赏了。”奚旷摇头叹息,“对牛弹琴,不外如是。”
桑湄去揪他的耳朵:“你说谁对牛弹琴?”
奚旷躲开,手里灯笼一阵摇晃:“怎么,身为皇后,连点实话都听不得?”
两个人在亭廊上打打闹闹,也没有旁人看着,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追逐奔跑。桑湄提起裙子,一个猛冲,跳上奚旷的背,一把勒住他的脖子:“谁是牛?谁是牛?”
奚旷拍着她的胳膊:“杀夫了!杀夫了!”
桑湄笑着,勒他脖子勒得愈紧:“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奚旷弓起腰,忽地把宫灯丢到一旁,双手握住她的腿,将她往背上再一送,然后直接在转起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