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71)

作者:椒盐小甜饼

稍顷,又被一双雪白的小手轻轻拂起。

李羡鱼再从红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一身小宫娥的打扮。

她步履轻盈地走上前来,牵着他的袖缘往外走,笑语盈盈,满怀期许。

“临渊,我们现在便过去。”

*

夜里的藏书阁十分安静。

仿佛连终日里不断巡值的金吾卫们也鲜少会往此处而来。

朱红的槅扇前唯有一名年老的宦官守着。此刻也早已倚在廊柱上,睡得昏天黑地。

便连临渊带着李羡鱼从他的身畔走过,也毫无知觉。只是发出一两道并不分明的鼾声。

李羡鱼回过头,好奇地看他一眼。

又转头轻声问临渊:“这么大的藏书阁,便只有这一名守卫吗?”

而且看着,似乎也并不是非常能干的模样。

临渊垂眼:“宫中戍卫与否,并不在殿阁的大小。”

而在于皇帝重视与否。

例如那座华光殿前,便近乎没有金吾卫经过。

李羡鱼讶然:“可这是藏书阁呀。难道父皇都不来此看看自己的藏书吗?”

她话音方落,视线便也眼前的情形给吸引了过去。

藏书阁内并不昏暗。

阁内四角各点着一盏长信宫灯。

灯架极宽,又是黄铜制成。确保即便是风吹倒了烛火,也绝不会点燃书册,令宫中走水。

无数书柜林立其中,往藏书阁深处整齐排列。一眼望不见尽头,仿若书山辞海。

李羡鱼小小地惊叹了声,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书柜前,踮足取下一本藏书来。

“贞观政要。”

她念出书脊上的名字,旋即讶然出声:“都落这么厚的灰了?”

她本能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

果然瞧见,自己的指尖已被染成了灰色,看着脏兮兮的。

李羡鱼忙将藏书放回书架上,侧过身对临渊道:“临渊,你快帮我拿一下荷包里的帕子。”

临渊颔首,俯下身来。

他从李羡鱼的荷包中取出丝帕,示意她伸手过来。

李羡鱼乖巧伸手。

临渊垂眼,握住她纤白的手指,替她将指尖的灰尘一一拭去。

少女的手指纤细柔软,握在掌心中仿若花枝,令人不敢着力。

但又是这般的温软细腻,触感美好,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收拢掌心。

这般矛盾的想法中,他克制着收回手,尽量让语声平静如常。

“好了。”

李羡鱼也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她只是弯眉将荷包放回袖袋里,便抬首重新往书架上看。

只是再挑书的时候,她便谨慎了许多。

她顺着书架一行行地仔细看过去,良久才在一本书籍上停住。

“齐民要术。”

她又念出书脊上的名字,踮起足尖伸手去拿:“这本书似乎没有落灰。”

临渊看了眼,立时抬手拦住了她。

他低声提醒:“公主,那本的积灰更厚。”

“怎么会?”

李羡鱼讶然,踮着足尖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

她这才发现,那本书的封皮根本不是她以为的灰色。

而是整本书上落了厚密而均匀的一层灰尘,这才看起来,像是一道灰色封皮一般。

若是她伸手去拿,恐怕都能在封皮上留下两个清晰的指印来。

李羡鱼有些困惑:“怎么都落了那么厚的灰尘?父皇素日里,都不读书的么?”

她想了想,自语道:“还是,我没把父皇读的书找到?”

临渊取出火折点亮,视线落向眼前一望无垠的书海。

“臣替公主去找。”

李羡鱼却抿唇轻轻笑起来:“我想自己找。”

她觉得在一堆书里,找出一本特殊的书也挺有意思的。

便像是在玩藏猫一样。

她这般想着,便带着临渊,借着烛光往深处走。

两人一同走到藏书阁深处,李羡鱼终于发现一本看起来干净些的藏书来。

她杏眸微亮,踮足去拿:“临渊,你看这本,这本似乎没有落灰。”

临渊侧首。

一眼便看见了书脊上的名字。

《房中术》。

少年瞳孔一震,劈手便将那本该死的书抢过,背到身后。

李羡鱼指尖落空,回过身去望向他,讶然道:“临渊,你怎么又把我的书拿走了?”

她伸手去拿,临渊却立时闪身避过。

临渊紧握着那本书不放,语声毫不迟疑:“这本书,公主不能看。”

李羡鱼愈发不解:“为什么不能?”

临渊剑眉紧锁,握着那本房中术如临大敌,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蓦地,他眸底寒光一现,立时熄灭了手中火折,骤然抬眼看向远处。

“有人来了。”

不待李羡鱼作答,他迅速将那本房中术放回书柜,将李羡鱼打横抱起,避之梁上。

李羡鱼也伸手掩口,将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下,又移落视线,往来时的路望去。

‘吱呀’一声轻响,朱红的槅扇再度被人推开。

月色自庭院中照来。

李羡鱼清楚地看见,这次进来的,既不是金吾卫,也不是守门的那个老宦官。

而是一名陌生的年轻宦官。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绿裙子的小宫娥。

李羡鱼眨了眨眼,有些不明就里。

他们也是过来看书的吗?

她想,那希望他们在拿书的时候能够留意些。别像她这样,碰了一指尖的灰才好。

正思量间,年轻宦官已带着小宫娥走了过来。

他们停在她与临渊藏身的横梁底下,神情亲昵地说着小话。

那宦官伸手抱着小宫娥的腰,低头去亲她的耳朵,原本尖细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人听见:“我的小星星,我的小月亮,这几日不见,我可想坏你了。”

那小宫娥脸色红红的,也伸手抱着他的背,语声又酥又软,带着一点娇嗔:“都怨你。你分明知道我的配房在哪,都不来看我。我等了你好几夜,等得人都瘦了一圈。”

宦官哄她:“我这不是我过来看你了么?”

他说着,面上微微涨红,像是有些急切:“好容易今夜我们一同上值。春宵苦短,我可等不得了——”

他说着,便将那小宫娥翻转过来,将她往书柜上推,让她趴伏在书柜的隔板上。

右手则在袖袋里摸索了一阵,很快寻摸出一个模样古怪的物件来。

而正在此刻,李羡鱼倏然觉得眼前一暗。

是临渊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少年清冷的香气罩落下来。

他俯身欺近她的耳畔,咬牙低声:“公主阖眼。”

她在临渊的掌心里轻眨羽睫,有些不明白临渊为什么要让她阖眼。

是怕她看见那宦官手里拿着的东西吗?

可是她已经看见了。

那是一个玉雕的摆件,看起来又丑又奇怪。

是她见过最难看的东西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拿玉去雕那么难看的东西,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李羡鱼想转身去问临渊。

但梁上的地界这般狭窄,她像是一转身便会掉下去。

便只好微微仰起脸来,就这样轻声问他:“临渊,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呀?”

她猜测道:“是什么工具吗?”

看起来,有点像个捣药的药杵。

话音未落,她便听临渊在她耳畔咬牙道:“公主!”

李羡鱼轻缩了缩身子,隐约觉得临渊似乎有些生气了。

他的语声低哑,心跳声却是这般迅疾,在静夜里宛如疾雨。

捂着她眼睛的掌心也变得这样的烫,像是要将她的面颊也一并烫红。

李羡鱼有些怕他一生气,就将自己丢在梁上不管了。

便悄悄收了声,乖乖地阖上眼睛。

临渊也松开了遮住她眼睛的大手,转而捂住她的耳朵。

四面安静下来。

李羡鱼觉得自己似乎听不见他急促的心跳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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