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19)

作者:椒盐小甜饼

李宴问她:“皇妹可在殿内?”

执霜迟疑:“公主恐在歇息,请容奴婢先去通禀一声。”

她说罢,立时福身,往殿内疾步而去。

稍顷,她重新打帘出来,小心翼翼道:“殿下,公主正在喂她的雪貂。”

执霜已转述得极为婉转。

毕竟方才她进殿通禀的时候,公主可是连头也未抬。仿佛这位嫡亲皇兄的到访,还不如喂怀中的雪貂吃食更为重要。

长随们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皆不做声。

毕竟太子与嫡公主虽是一母所出,却一温和雅正,一张扬恣意。性格迴异,不合倒也是常事。

李宴亦只是淡淡垂眼:“引路吧。”

执霜唯有称是。

李宴将长随留在殿外,独自入内。

红帐深处,嫡公主宁懿依旧倚在贵妃榻上,神色慵然,也并未更衣,只随意披了件银狐毛的斗篷掩住松敞的外裳。

见李宴进来,她也并无多大反应,只是仍旧从金盘内捻起块生羊肉,去喂那雪貂。

李宴走近,先闻见带血羊肉的膻腥,继而便是那似麝香而非麝香的味道。

“宁懿。”

李宴抬手轻摁了摁眉心,有些无奈:“毕竟是在宫中,不要太过荒唐。”

“皇兄若有这份闲心,不若去管管父皇。”

宁懿将羊肉丢给雪貂,漫不经心地拿帕子揩着指尖:“听闻父皇月前才办了大选,如今又想在通州大建行宫,广纳沿途佳丽。可比我荒唐的多——怎么也不见皇兄过去劝劝?”

李宴俯身,从屉子里取出一罐沉水香来,以小银匙舀出些浅棕色的香药添进博山炉中,语调平和:“皇妹怎知我未曾劝过?”

宁懿逗弄着怀中雪貂,语声慵懒:“上一个去劝父皇的,已经被贬去守城门了。”

“皇兄可要当心,可别落得个储君守城门的下场。”

李宴颔首,将博山炉中的香药点燃,神容淡淡:“那便多谢皇妹提点。”

“不过,天子尚且守国门。若是大玥有需储君守城门的那一日,我亦在所不辞。”

他的语声落下,沉香水清冷的香气随之从博山炉中腾起,无声将殿内旖旎的气息驱离。

宁懿眯眸,凤目轻抬。

红帐深处,兄妹二人一卧一立,隔一鼎珐琅博山炉两两对望,视线交汇处,尽是明厉锋芒。

稍顷,宁懿坐起身来,殷红唇瓣往上扬起。

“那我可等着皇兄这一日。”

*

兄妹俩针锋相对时,李羡鱼已回到自己的寝殿。

第一桩事,便是急匆匆地去寻临渊。

穿着红裙的少女匆匆绕过照壁,走过九曲回廊,终于在离开时的庭院中见到了临渊。

此刻正是黄昏时节。

少年独自坐在空寂的庭院中等她,身后红枫似火,落日熔金。

李羡鱼踏着凤凰树金黄的落叶小跑过去,弯眉唤他:“临渊!”

她一路跑到少年跟前,气喘微微,眉眼却是笑的:“我可算是在晚膳前回来了。”

比起皇姐的凤仪宫,她更喜欢自己的披香殿。

比起皇姐,她更愿意与临渊在一起。

毕竟临渊身上没有古怪的香气,也不会一言不合便伸手来揉她的脸。

“公主。”

临渊从石凳上起身,拿起一直放在身畔的食盒与梅瓶。

梅瓶中的桂花依旧粲然如金,食盒内的点心却早已散尽了热气。

“时已黄昏,公主可还要去看望皇姐?”他问。

李羡鱼喘匀了气息,轻轻摇头:“宁懿皇姐说,雅善皇姐的身子不好。一连十数日,都要闭门谢客。”

她说着,又接过临渊手里的食盒与梅瓶放回坐楣上,抬起一双清澈的杏花眸望向他:“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临渊问:“什么事?”

李羡鱼认认真真地道:“当务之急是,你得让我高兴才行。”

“你若是不能让我高兴,宁懿皇姐便要把你撵出去了。”

临渊垂眼,问她:“公主现在不高兴吗?”

李羡鱼略想了想。

只要是在她的披香殿里,教引嬷嬷们不来的日子,她大多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

即便是要做各种课业,也能抽出空来,自个翻翻话本子,抑或是与月见竹瓷她们打打香篆,制制香饼,再玩些其他有趣的游戏。

她想至此,像是倏然明白过来——为何皇姐问她‘怎么个高兴法’的时候,她会答不上来了。

于是她弯眉道:“你得陪我玩才行。”

“来披香殿那么久,你都没陪我好好玩过。”

临渊忖了忖,问她:“公主想玩什么?”

李羡鱼方想启唇,将素日里与月见她们玩的那些一一说给临渊,话到齿畔,却又顿住。

临渊是男子,男子喜欢玩的东西,兴许与姑娘们是不一样的。

例如她的皇兄们,便更喜欢蹴鞠、捶丸与投壶之类。

可是蹴鞠与捶丸苡糀两样她都不会,投壶虽会,却玩得不好。

每次年节的时候,和皇兄皇姐们一起玩投壶,她就从来都没能赢到过彩头。

要是总是输的话,又怎么能高兴的起来呢?

她这般想着,便提出个折中的法子:“要不,你与我玩六博吧。”

“六博?”

临渊眉心微皱。

他似乎听过这个词汇,可若要往深处去想,却仍旧是一片空白。

李羡鱼以为他不会,便安慰他:“很简单的,我教你,保证你听完便学会了。”

说着,李羡鱼便拉着他的袖口,带着他走到寝殿里,从屉子里翻出打六博用的棋盘与棋子来。

“喏,这是棋盘,这是棋子。六黑六白,左右分立,中间隔一道为水,水中放有两‘鱼’。博时先掷采,后行棋。棋到水处则食鱼,亦名‘牵鱼’,每牵鱼一次得二筹,连牵两鱼,则得三筹,谁先获得六筹,便为胜。”

李羡鱼说完,却隐约觉得似乎还缺些什么。

她略想了想,杏眸微亮。

“对了,还缺些彩头——”

打六博一般都是要些彩头的。

可临渊是第一次玩六博,若是她就这样赢他的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好?

颇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她这般想着,便没去拿用来当彩头的银瓜子,只是又从屉子里拿了支湖笔,妆台上拿了盒胭脂。

“彩头便是赢的人可以用湖笔沾着胭脂,往输的人脸上画画,画什么都行,由赢家说的算,输家不许抵赖。”

临渊对此并无什么异议。

他抬手,根据李羡鱼说的规则往棋盘上步子,又将掷采用的博箸递与她:“公主先行。”

李羡鱼不好意思占他这个第一次玩的人的便宜,便将棋盘掉了个个,把黑子与博箸都让给他:“还是你先行吧。”

临渊见她坚持,便也不推辞,执黑先行。

起初的时候,略有生涩,几个来回后,却又十分熟稔,像是曾经打过千百次一般。

很快,便连牵走河中两鱼。

李羡鱼愣愣看着,鼓起腮来:“你之前一定是玩过六博的。”

她却当做他从未玩过,还偷偷让着他。

她说着,也不再手软,也连牵走河中两鱼。

临渊略想了想道:“或许吧。”

他顺势牵走最后两鱼,平静道:“不记得了。”

说罢,他垂眼看向眼前正望着空空如也的‘水’还未回过神来的少女,略想了想,又道:“这局可以不算。”

话音方落,李羡鱼却已将胭脂与湖笔递到他的手畔。

“我可不是那等输了便抵赖的人。”她弯了弯眉毛,仰起脸来,大大方方地道:“喏,你画吧。不过下一局,我可是要赢回来的。”

临渊薄唇轻抬,旋开手里的胭脂,湖笔略微一沾,往她的面上轻点一下,道:“好了。”

李羡鱼立时回过身去,望向身侧不远处的镜台。

镜中的少女面颊白净,唯独左边梨涡处被以胭脂点上一个红点,小巧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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