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12)
“若是公主出降了,这披香殿,便也要彻底败落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她们的谈话声并未令临渊停步。
他径自回了自己的配房,将湿衣换下,在天色尚未破晓前,重回李羡鱼的寝殿,取回佩剑,无声掠至梁上,闭目小憩。
稍顷,卯时的更漏敲响。
候在殿外的宫娥们鱼贯而入,拿巾帕的拿巾帕,捧铜盆的捧铜盆,持罗裙的持罗裙,一齐涌到榻前来。
月见上前撩起红帐,与竹瓷一同将李羡鱼从锦被里搀起来:“公主,该起身了。”
李羡鱼困得睁不开眼来。
她昨夜本就晚睡,此刻倦意最浓的时候被人唤醒,本能地便又想往锦被里钻。
“我再睡会,就一会。”
月见忙俯下身去,在她耳畔小声道:“公主,今日教引嬷嬷们要来。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偏殿。”
李羡鱼这才朦胧点头:“那便先洗漱吧……”
月见应声,从侍女手里拿了沾好苓膏的齿木过来,伺候她漱口。
竹瓷也调了温水,绞好了帕子,服侍她净面。
李羡鱼只是混混沌沌地倚在月见身上,由着她们摆弄来摆弄去,眼皮不住地往下坠。直到洗漱罢,方勉强找回几分神志,轻轻睁开一双杏花眸。
此时,竹瓷正从宫娥手中拿了干净的罗裙过来。
“奴婢伺候您更衣。”
竹瓷说着,便轻车熟路地去解她寝衣领口的珍珠纽。
白露时节的清晨已有些生凉。珍珠纽方解开一粒,李羡鱼颈间细腻的肌肤上便起了微微的寒粟。
她也终是清醒过来。
“等等。”
李羡鱼慌忙伸手摁住了自己的领口,双颊滚烫:“你们先出去。衣裳放在那便好,我自己会更衣的。”
竹瓷一愣,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罗裙放下。
月见与她相觑一眼,也只好道:“那奴婢们出去伺候,公主要是有什么吩咐,记得唤奴婢们一声。”
殿内的宫人们鱼贯退下,徐徐掩上了殿门。
李羡鱼忙将自己领口的珍珠纽扣好,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声对梁上道。
“临渊,你在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又名:小情侣的同居日常(一)
第8章
“在。”
梁上传来临渊的答复,音色略显低哑,似也是小睡初醒。
李羡鱼道:“你先从梁上下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临渊淡应一声,自梁上而下,立在她榻前三步远处。
李羡鱼还未启唇,却从少年浓黑的瞳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乌发垂腰,寝衣单薄。
李羡鱼的脸上更烫。
她迅速将锦被拉过头顶,掩住自己绯红的双颊,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即便是珍珠纽扣得再好,她身上穿得也还是寝衣。
虽说秋节后的寝衣已不算单薄,可是,再怎么说,这也是寝衣呀。
怎么能随便让男子瞧见。
更要紧的是,她连头发都还没来及的梳。
这一整夜翻来覆去,她的头发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李羡鱼躲在锦被里,心里乱哄哄地想了一阵,终于想起自己要更衣的事来。
她隔着锦被闷闷出声:“临渊,你先转过身去。我不唤你,你千万别回过身来。”
隔着锦被,她听见临渊淡应了一声,声线依旧有些低哑,大抵是昨夜亦未能睡好。
李羡鱼略想了想,将锦被打开一线,悄眼看去。
临渊在稍远处背身而立,从她的视角,只能望见少年挺阔的脊背,与随意束起的墨发。
他似乎,也是匆匆起身。
也未来得及重新束发。
李羡鱼的心里略微平衡了些。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拿指尖将春凳上的罗裙勾了过来。
继而是上裳、系带、披帛——
一套衣裳穿好,李羡鱼这才有了些底气。
她趿鞋站起身来,蹑足走到镜台前,拿起玉梳,给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发髻,以色泽柔和的琉璃簪挽住。
待这一切做罢,李羡鱼略想了想,又站起身来,在镜台前转了一圈,确认自己已经衣着端庄,云鬓整齐,即便是最严苛的嬷嬷来看,都挑不出错处了,这才在玫瑰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对依旧背对着她的少年道:“临渊,你可以看我了。”
临渊依言转过身来。
窗外晨曦微亮,身着胭脂罗裙的少女乖巧地坐在那里,白皙如羊脂的面上透出柔软的粉意,像是一朵小小的,还未绽放的木芙蓉花。
她的指尖揉着自己的袖缘,欲言又止的模样。
“临渊,其实,其实披香殿里也是有规矩的。”
临渊‘嗯’了声,问她:“什么规矩?”
李羡鱼面上的薄粉往耳缘那蔓延过去:“例如,例如男子不穿好衣裳,不许给人开门。”
“还有,在女眷们没穿好衣裳,梳好头发的时候,你也不能去看她们。”
她对此懂得并不多。
仅有的认知,还是从几本偷偷藏起来的话本子里得来的:男子若是瞧见了姑娘家衣衫不整的模样,就是要娶她的。
这可是一桩不得了的事。
她悄眼看着临渊,等着他如往常一样答应。
临渊垂眼,眸色微深。
他忆起在披香殿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月色如霜。
少女乌发垂腰,精致的兔绒斗篷底下露出寝衣一角,连罗袜都未着,只胡乱趿了双软底睡鞋,步履匆匆地自廊上而过。
于是他反问:“若是已经违背,又当如何?”
是罚鞭,还是庭杖?
李羡鱼慌乱抬眼,红唇微启,却没能说出话来。
什么叫做……已经违背了?
分明她的寝衣领口那样高,而且,仅仅是解开了最上面的一枚领扣。
仅仅是一枚。
这样,便算是衣衫不整吗?
可是,她又不能嫁给临渊。
父皇是不会同意的。
满朝文武更不会同意。
于是她只好开始抵赖。
“这不算!”她绯红着脸,有些底气不足地转开了视线:“我是刚刚才立的规矩,之前发生的事,都不能做数。”
语声落下,她愈发心虚。甚至都有些害怕听见临渊的回答。
怕临渊生她的气,说她是个言而无信的公主。
好在,在临渊答复之前,槅扇被人急急叩响。
殿外传来月见焦急的语声:“公主,您可换好常服了?奴婢们可能进来伺候?”
李羡鱼如蒙大赦。
她立时从玫瑰椅上站起身来,对临渊道:“是月见她们催我了,想是嬷嬷们快到了。”
“你先躲起来,千万别让她们瞧见了。有什么事,等嬷嬷们走了再提。”
她的语声急促,像是真的遇到了火烧眉毛的大事。
临渊便没有多问,身形一展,重新隐回梁上。
李羡鱼偷偷松了口气。
她拿微凉的手背捂了捂发烫的面颊,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对殿外的宫人们道:“好了,你们进来吧。”
宫人们鱼贯入内,加紧了动作,替李羡鱼梳妆。
竹瓷将李羡鱼简单盘起的发髻重新打散,绾成精致乖巧的百花髻,饰以羊脂玉簪与红宝珠花。
月见则替她重新净面,从妆奁里取了胭脂水粉过来,为她妆饰。
李羡鱼连续两日未能睡好,如今洗漱过后,仍旧没什么精神,一双鸦羽似的长睫倦垂着,依稀可见眼底下淡淡的青影。
月见拿脂粉给她遮了三次,才勉强算是遮了下去。
“只能这般了,等教引嬷嬷们来的时候,公主留意些,可别弄花了妆容,让她们瞧出来了。”月见说着将水粉盒子搁到一旁,又拿起一盒口脂来,小心翼翼地替李羡鱼点上:“她们成日里从鸡蛋里挑骨头,没事还要生出事来。若是发觉您昨夜没睡好,指不定又要寻着这点由头,闹出什么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