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宦(10)

作者:余半

“太子被裴琅关在东宫了,没去上朝。暗线说他每日陪太子妃种花遛狗,逍遥快活的很。”

三派相争,东宫得利,回头再看魏成在科举舞弊结案的当口弹劾丁中正,背后推波助澜之人是谁不言而喻。裴琅爱美人、爱兰花、爱美食,爱权势,也不知道素有七窍玲珑心之称的裴相为何会选择辅佐《策论》都背不全的太子。

齐湘剥荔枝剥的很快,说话工夫下去大半盘:“前几日京中水道堵塞,淹了京郊的乾元殿,钦天监占卜星相说荧惑守心乃不吉之兆,可巧昨晚宫中奉天殿的横梁断裂砸坏了司戊鼎,皇上大怒,罢了工部尚书杨最的官。

朝堂近日都乱套了,皇上被文武百官吵的不耐烦接连五日未曾上朝。奚贵妃垂帘听政,勉强维持着局面,督公再不回去,过几天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了。”

听到闻溪的名字宋予衡木然的面容上总算有了点温清:“贵妃娘娘可安好?”

“头疾犯了。”

宋予衡忧虑道:“你去安排一下,五日后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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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湘君忽然出现在齐湘背后,把他惊出一身冷汗,她倒挂在亭外的海棠疏窗上丢给宋予衡一张花笺:“张其丘派人送来的。”

素锦缎面绣着一朵水墨白梅,展开花笺里面用清瘦有力的瘦金体写道:

今夕新霁,山色如洗,忽思历来古人,处名攻力夺之场,犹置山水野趣之色,远招近揖,务结二三知己,盘桓其中,或竖词坛,或题佳句,虽因一时之偶兴,每成千古之美谈。友虽不才,幸叨陪泉石之间,兼慕退之雅调。风亭月榭,雨荷溪竹,可醉飞吟盏。若蒙踏雪而来,敢请扫花以矣。

齐湘严重怀疑湘君又想给他下毒,抱着插满蔷薇的粉瓷青花瓶落荒而逃,雁回自宋予衡手中抽过花笺看了看:“张家这位小公子在扬州十分有名,书读得一般般,整日斗鸡走狗,誓要写出一本比《步虚声》还广为流传的话本子。”

“那你岂不是后继有人了。”宋予衡捡拾着棋盘上的棋子,“然思天天闷在屋里抄写佛经,清心寡欲的没半点鲜衣怒马的少年人气性,正好让张其丘多带他逛逛秦楼楚馆,体会体会什么是鱼水之欢,没准就能得了意趣。”

雁回怅然:“洁身自好有何不好?”

宋予衡眸光微沉,雁回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要我说你若忧虑小殿下有不为人知的隐疾,亲自去试探试探不就清楚了,调'教人的本事天下谁人比得上你?”

宋予衡不赞同:“我是他义父。”

“正因为你与他担着父子情分才好去教导。”

日暮西斜,府衙传来消息,丁中正、赵廷石被下狱,本次乡试作废,九月初十再开恩科,文士学子在江南贡院齐齐下跪,山呼万岁,长陵王容策贤德清正的名声自此传开。

容策回府在蔷薇架下碰到端着蟹黄狮子头的湘君,他把雕花托盘从湘君手中接了过来:“我来吧,这盘子分量不轻,怎么用来盛菜了?”

湘君甩甩胳膊:“摆的赏心悦目些督公可能比较给面子多吃两口。”

盘子厚重,雨过天晴的釉,边缘有半圈次第而开的兰花,湘君蹦蹦跳跳拂开眼前的花枝:“督公喜欢吃扬州的蟹黄狮子头,蟹鲜肉嫩,爽口软糯,是很有名的淮扬菜,做法也很有讲究。

先把五花肉切成豌豆大小的丁,用刀斩一遍。南荠去皮拍碎。菜心洗净,蟹黄备好。肉末放调味品,蛋清搅上劲,加少许淀粉、姜末、南荠拌匀,蟹黄调味拌匀。

然后砂锅上火,放入排骨、葱段、姜,加水煮开,打去浮沫。将备好的肉做成四个狮子头,在其上镶上蟹黄,下锅,打去浮沫,在小火上烧煨一个时辰,取出排骨。

待肉松软适味后放入菜心,煨熟后原砂锅上桌即成。”

她边说边咽口水,容策轻笑:“菜谱这般清楚详尽,你是会做吗?”

“不会啊。”湘君说得理所当然,“以前我发现督公貌似喜欢吃这道菜,专门去沅江楼点正宗的蟹黄狮子头尝了尝,一吃既爱。

督公挑剔是挑剔了些,入眼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菜肴也不例外。我把菜谱先记下来,回京后让府里的厨子试着做做,我做得蟹黄狮子头估计只有我家相公敢吃。”

湘君擅毒,山鬼擅医,一个整天琢磨着怎么下毒,一个整天研究该如何解毒,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成亲两年有余,但相聚的日子寥寥可数,容策歉疚道:“因我之故让你与山鬼分隔两地,是我对不住你们。”

“殿下你脾气可真好,换成督公直接棒打鸳鸯才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是吗?”

“当然……”湘君故弄玄虚,“当然……不是啊。”

迈过海棠门来到其颂堂,宋予衡瞥到容策手中的托盘不悦的皱眉,此时此刻湘君真想拍自己一巴掌,早上督公还为殿下私下厨房的事情大动肝火,她这眼巴巴的又送上去一条罪状。

容策摆好蟹粉狮子头,婢女端了温水给他净手,齐湘殷勤上前摆碗筷:“殿下,吊了两个时辰的佛跳墙,你快尝尝。”

圆桌中央摆着热气腾腾的佛跳墙,里面有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肚、花胶、瑶柱、鸽子、排骨、火腿、猪肚、羊肘、蹄尖……汤浓味美,容策夹了干贝示意大家动筷,齐湘迫不及待地舀了半碗汤:“嗯……鲜掉舌头了。”

即便湘君颇费心思的把菜肴摆的很好看,宋予衡也没有给她面子多吃几筷。

督公府是仿照闻府修建的,山石花木分毫不差,湘君以为督公回到故园多多少少会高兴,没想到情绪比之在南疆的时候还要差。经常望着一个地方发呆,最爱吃的淮扬菜也不吃。

容策夹了一筷鱼肉,挑完鱼刺夹到宋予衡面前的小盘中。

然思都把鱼刺挑出来了,不吃岂不是浪费他的心意?宋予衡执筷吃了鱼肉。

容策端起素瓷碗舀了半碗汤,撇去浮油,挑出葱姜,替换了宋予衡手边的白粥。

然思亲手舀的,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孝心,宋予衡喝完了碗里的汤。

齐湘、九歌、湘君、山鬼在旁都看傻了,督公不是不沾荤腥的吗?督公什么时候这般好伺候了?督公用膳难道是看脸的吗?

吃完晚膳,容策问道:“我早上做了好多藕粉桂花糕包在了荷叶里,方便你们拿,好吃吗?”

堂内无一人回话,容策狐疑道:“是没看到吗?荷叶是不太显眼,一会你们去小厨房一人拿一份晚上当宵夜吃。”

宋予衡面色阴沉,众人做鸟兽散,他们可无福消受长陵王殿下做得藕粉桂花糕。

容策转到宋予衡身后揉捏着他的肩膀:“义父可是为我晨起下厨的事生气?”

宋予衡:“容策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有云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新书·礼篇》道,故远庖厨,仁之至也。”

容策温热的手隔着薄薄一层单裳覆在宋予衡肩颈处,略微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宋予衡的耳侧:“这是义父手把手教我抄的,你说君子远庖厨本意乃劝诫人不要造杀孽,应当有仁爱之心。伪君子却用此去哄骗不通文墨的女子,为他们的懒惰寻一个高风亮节的借口,实不可取。义父难道都忘了吗?”

宋予衡不曾记得自己手把手教他抄过《孟子》,他倒是记得教他抄过《兰奚赋》,宋予衡语气缓和了下来:“那也不成,这些事情不是你该做得,入京后会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谈。”

容策从不会对他说半个不字,含笑应了声好,答应的比谁都快,宋予衡憋了一天的气瞬时就散了,完全忽略了长陵王殿下现下所做的事就是不合情理之事。

闲话过后宋予衡自称要沐浴及时制止容策再帮他洗脚的意愿,容策回到厢房抄写佛经,简简单单一段佛经不仅抄错了语序还出现五处错字,他以手抚额听着偏室隐隐传来的水声心烦意乱,手指拨弄着佛珠随手翻看了手边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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