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匪妾(69)
可见,还是有至纯至善的人的。
只是周鸾感慨得过于早了,这老妪有可能是至纯至善的,可她家人就未必了。
没到三天,她的背才刚有些力道足够能让她在床上坐起来,那老太就连推带搡地将她哄走了。
不过,她对老太的此番作为却是很感激的。至于这么早将她推出来,无非是老妪的那个儿子回来了。要仔细点儿说,她儿子才是救她回来的那个“恩人”,只是这个“恩人”肯定存着不太好的心思才救她罢了。
总之见到周鸾起始,看她的眼神便不怀好意起来,甚至他老母亲拦着的时候,还想拽她去送军。
在这儿子和老太半汉半胡的言语中,周鸾还是快速捕捉了点儿信息。
一是,她是这个老太的儿子出去找肉吃的时候,刚巧在死马的旁边发现了她。
二是,发现她的同时就看中她是个东隅人,又想到最近胡人军中在搞悬赏,若是捉了一个东隅人就悬赏多少银钱那种。
三是,周鸾是个女的,若是送上去之前疏解疏解也是好的。
总之,他那意思就是,救人肯定不能白救的,不仅不能白救,还得拆了骨头恨不得骨缝的肉就着汤,把人彻彻底底用了卖了占尽实惠才好。
那老太似乎还有那么点恻隐,直接将周鸾推出门去让她跑。
周鸾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里赶着,跑出去一里远似乎还能听到那男的的谩骂声。
听了声音周鸾走得更快了,她心里想着,爬也得爬远点,就算是再经历一次冻死,也别被那男的逮到才好。
她现在无比痛恨自己这废物般的身体,没有气力没有力气,只有经年练出来的一点点敏捷,其他和少时厌恶的不可掌控与弱势一样,似乎只能找到个避风处才能活着似的。
周鸾在精神再怎么执着坚韧,也抵不过她这身皮囊一身的伤病。拖着腿行了两三里,一脚踩中雪中的冰,滑了一下,就彻底起不来了。
不过这回,倒是一触地就被人提了起来。
来人一只手便将她提了起来,美睫都染了霜,不一会那霜色的眉头便纠结在一起,叹道:“怎么又是你。”
“你认识我?”周鸾瞧着他,深邃的眉眼高耸鼻梁,她可不记得她认识过什么胡人。
那人上下端详了下她,道:“唔,竟然没死。”
“什么意思?”周鸾蹙眉。
她觉着这人说话实在太恶心人了,哪有陌生人一见到别人就咒人家死的?
“你那匹疯马,我杀的。”男人说罢将她往地上一扔,接着往前走。
周鸾虽不指望他怎么样,但是方才怎么说也是把她从雪里捞出来了,不说救助至少也不该再将她往雪里砸吧?
周鸾被扔得龇牙咧嘴的,全身上下也没有能动的地方,也就只有一张嘴了。
“你特娘的,杀了别人的马还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来个害命不谋财的,我看你这人心眼儿不好,瞧你印堂发黑,左不过这两天就得遇到大霉运,到时候就直接死了,说不准还死无全尸呢!”
就算是不能把他怎么样,也可以膈应膈应他,周鸾反正是知道自己若是还想苟活着,总得抓住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大靠谱的人,等抓到手了先活下去,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那人折返回来,倒是没她想象的盛怒,反而问她:“你会看相?”
周鸾实在没想通这人的脑回路,不过还是点头扬声道:“可不是,祖传的看相本事,咱就是说,我算一个人活不过五更他就活不过五更,除非……”
“除非什么?”那人忙问。
周鸾眼睛一转,装神弄鬼道:“除非……我给克化了去。”
第62章 冰天冻地
胡人男子瞟了她一眼,直接转身就走,这动作一气呵成竟没有半点犹豫。
周鸾瞧着这事态竟要朝着她被冻死的方向发展,出于事态紧急,张口胡诌道:“你别走!只需弄点朱砂再画个符,绝对能化了你的太岁。”
见那男子的步履又快了几分,周鸾赶紧扯着嗓子喊道:“给你实惠价!不需八两银子,无需八吊铜钱。给你便宜算哈,就八个钢镚!阿不……一个铜板就成!”
她这话术就跟那卖陈货的贩子似的,好不容易来了个不懂行的外乡顾客,便更加卖力的吆喝,再“忍痛”降着价,寻思着怎么也得用尽解数,将其拿下。
她这一番话当真是起了成效的。眼见那胡人男子的脚步一停,身子向后一扭,出奇的,竟折返过来。
周鸾心下暗喜,只道此人好骗。不过是胡诌了一番竟然就能让其信以为真,竟真的以为一张黄纸便能抵御万般灾难。若是这样,岂不是行军打仗人手一张符不就结了,仗都不必打,直接大胜而归。
未想到那胡人走至她跟前,想都没想就在那脑袋上锤了一下,咬牙恨道:“闭上你那张破嘴。”
虽这般说着,手上却提住了她的领子,往上轻轻一带,像提小鸡崽子一样将她提了起来。
周鸾见他这样,便知是个口嫌体正直的,今日这冻死胡山的劫难估计是免了。
她闭上嘴,识时务地扮演一只被拖行的木头。
那胡人也当真是把她当成了块木头,只是拎着脖领子拖行着,完全没把他拖在手上的人当成活物。膝盖以下的裤脚都沾上了雪,那雪遇着热气儿一化,整条腿都冰冰凉的,再被寒风一吹,周鸾从一开始的疼痛后来都冻得麻木没知觉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两条腿都要废。
可眼见着这人手酸了便不管不顾往地上扔一扔,再换个手继续拖行。周鸾觉着,他没选择无视而是选择了救她一命,这已经是幸甚至哉,又岂能过多要求?
周鸾忍着没吭声。她若是想要那么一丁点的所谓的活着的尊严,那她早该在别苑一头撞死了,也不用挺到现在。
如今的人生道路,与她年少时或青年时已然相去甚远,甚至她已经与之前想成为的自己背道而驰。幼年想一直与爹娘在一处,儿时想的是成为一个女先生,青年想成就一番事业的女匪……一切所梦的所期待的,都破碎在她眼前不提,就说现在她还在为了活命在人手里苟延残喘卑微乞存,与幼时带着殷樱沿路乞食的她,又有何分别?
或许是人自生来就有一套求生的本能,便是人想放弃自个儿的生命,临了在悬崖边的时候或许腿都迈出去了,可脑子里此时莫名会蹦出来俩字“别死”,没有任何理由的,它只告诉你别死,告诉你活着。
但是活着的现实却又如此艰难,却硬着头皮扛过所有,有时候感觉人生无望了大概是不该活着,活着也是浪费,可是……可是自己的临在却那般想让自己活着,没理由的,活着。
“诶,没死吧?” 那胡人男子冷不丁地问。
“暂时没有。”周鸾道,“就是这双腿可能不保了。”
那男子只“哦”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懂周鸾言语里的意思,总之还像是之前一样拖行着她。
周鸾估计这要想保住这双腿,那便只有听天由命了。只得转移下注意力想些什么,来减轻一下身上腿上被严寒霜冻的苦痛。她微叹了口气,继续神游天外。
只这次,她没神游太长时间。眼下的雪路骤变,前方的脚印也变得多了起来,从舒至密,雪路变得浑浊不堪,混着泥土和马粪,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着的古怪味道。
她猜测,这里应当是市集,吆喝声、马蹄声、车辙声不绝于耳,胡人男子松了手,周鸾一个趔趄,手及时撑住了,不然真就得摔成个狗吃屎来。
一双麂子皮厚靴略在周鸾眼下的一方泥地上停了停,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叽里咕噜的胡语。
她不大能听得懂,但是至少能猜到谈话内容与自己有关。两人叽里咕噜一堆了半天,那穿麂子鞋的狠剁了几下地便走了。
“你可真值钱。”胡人男子笑道,“竟然值得上半扇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