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75)
丰功伟绩从来都是用鲜血浇筑的,而历史的车轮则会碾死所有人。一如世间终会奔向正确的未来,但未来里并不会有所有人。
云清澜似是一怔,秦朝楚见状索性继续道:“云将军偶遇老翁,又在郑将军家几番往返,他们才能因此受惠,可京都无衣无食的老幼又岂止这一处,他们又该如何呢?”
他们注定是历史的弃民。
天下将乱,他将于乱世立新典。可这乱世刀剑无眼,他时常忧心这个被自己捧在心尖的人儿会被无望的刀剑刺伤。
与其那时候痛彻心扉,到不如早早看清这一切。
“可他会活着。”却听云清澜颇有些执拗道。
“可五皇子也收到了阿尧的邀请不是吗?”
云清澜再度抬头,定定地看向秦朝楚,漆黑眼眸深处灼灼地亮起火光:“寒屋陋室,把酒言欢,难道这些,都没有意义吗?”
秦朝楚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云清澜竟会如此认真地逐字逐句地反驳他。
看着那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所映出的自己错愕呆滞的表情,秦朝楚忽然想起北境大雪纷飞里二人初见的冬夜。
可这才是真正的云小姐不是吗。
秦朝楚随即眉眼微弯,又笑道:“所以说云将军的慈悲,很朴素。”
温柔地眷顾每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很纠结,希望表达清楚了,且大家看起来不会太啰嗦(朴素的愿望)
第61章 心猿意马
二人又并肩走了一段, 待拐到中元大街,秦朝楚才停下脚步笑道:“云将军既是去户部,那在下身份不便陪同, 暂且就送云将军到这里。”
秦朝楚身为稷元皇子,确不宜同她一道前往户部, 云清澜随与其拱手作别。
攘攘街市, 秦朝楚一直看着那道纤薄细弱的背影渐隐于人群, 却始终久久立于原地, 不见动静。
直到身边凑过来一身材魁梧,衣着朴素的男子。
“殿下,您在看什么?”那男子抬起头, 正是乔装改扮随行而来的稷元将军唐乾引。
见秦朝楚望着远处出神, 唐乾引遂也跟着其目光所至的方向看了看,却只见一片人流嘈杂。
“看一个人。”却听秦朝楚目不斜视地缓缓应声道。
“人?什么人?”唐乾引一愣, 听说殿下先前在武朝为质,其间十余年寄人篱下受尽欺凌, 难道在京都还有熟人?
“令在下···心猿意马之人。”
话至此处,秦朝楚眸色愈温,一双眼盈着软软柔光,好似顷刻间就能滴出水来。
唐乾引听的又一愣。
若是方才他没看错的话, 跟殿下一道走的那人,是个男的吧?
唐乾引浑圆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又很快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殿下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与他何干?看方才那人背影, 即便是个男人约莫也是个清秀俊俏的公子。他唐乾引五大三粗,与清秀俊俏相去甚远, 总之火烧不到他, 他自跟着殿下打天下就是。
秦朝楚此刻也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身边听自家主子秘密听得两眼直冒光的唐乾引,秦朝楚眸色一冷,其间缭绕的水雾骤然层层退散,再看去时只余一片寒凉:“你来做什么。”
从叮铃咣当的小算盘里回过神,唐乾引背后冷不丁一凉,慌忙低头应道:“殿下,知方大人来京了。”
唐乾引先前在衡芜山中与季知方合作围剿龙虎军时身上还带着几分将军气势,可眼下再提起季知方,却已然是心服口服:季知方以山中流民的身份跟着秦朝楚返回稷元都城,不过月余就凭着一身智谋策论的功夫在朝中混的声名鹊起。
既怀惊世之才,又与武昭皇帝是生死大敌,于秦雄而言,季知方就是那天降神兵。
而秦朝楚能在短时间内力排众议得继太子之位出使武朝,其中更是少不了季知方从中谋划。
年前秦朝楚匆匆离稷,十年质子一朝得归竟有直登大宝之势,对此朝臣自是众说纷纭争论不休,再加上前任太子秦朝年屡屡从中作梗,秦朝楚索性暂留季知方在朝中善后,如今诸事妥当,季知方也终于腾出手赶到这京都来了。
秦朝楚闻言点点头:“他人呢?”
唐乾引一滞,片刻后才面色怪异地应道:“知方大人他,往诏狱去了。”
诏狱里面关的都是死刑犯,知方大人直奔那边做什么?
秦朝楚闻言倒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颔首又道:“城南边上有一处姓郑的人家,这些日子你闲来无事时便多去看看。”
唐乾引一路跟着秦云二人从城南的方向过来,虽不知那户人家身份,但大概也听得懂秦朝楚在说什么。
唐乾引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解道:“不过一家农户,殿下如此关心,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却听秦朝楚淡淡道:“孤儿寡母老翁,难免被人觊觎,她既心中牵挂,你便多留心些护他们周全。”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云清澜。
唐乾引了然,既然是未来太子妃挂念的人,那他自是要上十二分的心思。可顿了顿唐乾引还是忍不住道:“可殿下既心悦于他,又何不直接抢来?”
既同为男子,殿下即便日后踏平武朝,二人间也免不得要受天下人非议,左右都是关隘重重,那倒不如早早抢来得痛快。毕竟春宵一刻,可不等人。
“抢来?”
秦朝楚语声微滞,每每想起云清澜,他那冰山似的眸子就会忽地化开一角亮起光泽,有如春光乍泄。
他摇摇头,似是笑唐乾引的榆木脑子:“她慈悲天下,心有乾坤,抢不来。”
心有乾坤?唐乾引一愣,随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心有乾坤的男人,确实不好抢。
说到此处唐乾引却又不由得有些担心:这人既心有乾坤,那日后该不会跟殿下抢皇位吧?看眼下殿下这魂不守舍的神情,只怕到时只需那公子的一句话,殿下就要把皇位拱手相让。
“还有事?”秦朝楚冷不丁又睨了唐乾引一眼。
“没,没事。”
唐乾引慌忙收起自己乱飞的思绪,然后一溜烟地没影了。
这边云清澜很快便走到了户部府衙前,直到在府门前站定,才又迟迟想起今日休沐。
不知刘志今日是否当值,云清澜站在府衙门前踟蹰片刻,正欲令门人进去通报,就见户部侍郎黄显觉自府衙门后缓缓走了出来。
“黄大人。”云清澜当即上前,抬眼看见黄显觉身上的狐皮大氅,恍然间就又想起瑟缩在城南街市的八旬老翁,随即控制不住地语气微沉,“黄大人穿的倒是暖和。”
“原来是云将军。”在黄显觉看来,云清澜的怒气来得可谓是莫名其妙,他略微怔愣一下,看着云清澜一身单袍,遂奉承地赔笑道,“二月天里倒春寒,鄙人自小体弱多病,哪里比得过云将军自幼习武耐得风寒,这么冷的天若不多穿些,怕是难捱。”
原来他也知道倒春寒的天气难捱。
云清澜心底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却也无意在此事上与其纠缠,只问道:“今日刘大人可来当值?”
“刘大人?”黄显觉一愣,随即又紧跟着笑应道,“今日休沐,刘大人不当值,云将军若不嫌弃,有什么事可以先跟在下说。”
户部侍郎也是正三品的大官,将士抚恤一事跟他说也在情理之中。云清澜遂道:“年前在下曾来寻刘大人讨要过军中将士的抚恤,可如今请神宴已过,却听闻抚恤迟迟没有给将士们的家眷发下来。”
云清澜顿了顿又道:“此外来时在下看路边难民众多,先前说钱粮要做赈灾用,可眼下看这赈灾情况却是差强人意。不知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云清澜说是询问,实则多少带了些兴师问罪的意思,那黄显觉一愣,没想到云清澜前来竟是为这事,他踟蹰道:“这,这抚恤赈灾,都是要钱要粮的事,如今库中钱粮不够,自然是无法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