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157)
云清澜手下动作不停,灼灼白日下只见得剑影翻飞:“这半年来民不聊生,就连军中将士的抚恤都屡屡被克扣拖延,先前赵将军也曾在花满楼中质问过萧墙刘志一行,不是看不见其间龌龊,又为何偏要如此维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护国之将,自是要与朝廷共存亡。眼下我朝尚有余力,也还不到那山穷水尽的时候,且退一步说,不论时势如何,我等既活一刻,便守一刻,至于身后之事,便与末将无关了。”
看见看不见又如何,既在此间 ,那便是身不由己。
尚有余力,那拼斗起来,死的不仍旧是无辜的将士和百姓?难道就非得要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云清澜听罢不再说话,只手下愈加凌厉。
只要将难民和粮食远送出城,京都人去楼空,又无粮为继,届时稷元来了自然是不攻自破,也少得伤亡。
如今云清澜以一人之力拖住出城追粮的龙虎全军,眼看着霍丞川带着粮食和难民越跑越远,赵骞关心下愈急,逼不得已也只得提枪而上。
只见赵骞关一杆银枪势如破竹,寻了个云清澜被周边几人围攻的机会挟着雷霆之势向其逼压而来,其间枪风凌厉,意在逼迫云清澜就此收手,可云清澜见状却心下一横顿生死志,也不管身侧袭来的刀锋,竟就这么针尖对麦芒地向着赵骞关迎击而去。
“郡主!”
没想到云清澜竟如此坚决,赵骞关当即大喝一声,可枪势已成,此刻即便赵骞关再想收手,那也是来不及了。
正此时人群外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电光火石间一柄长剑凌空飞来,其方向巧妙,没入人群中眨眼就替云清澜挡住了周身数道席卷而来的寒光,只余一道无暇顾及的刀风,堪堪划过云清澜左臂。
登时鲜血狂涌。
云清澜臂上吃痛却势力不减,也在这铿锵间隙接住赵骞关迎面而来的枪尖,其间势猛,震得二人皆不由得后退一步。
一击而退,城外缠斗之势就随之一滞,正此时一白色身影亦在此刻闪入人群,云清澜抬头去看,竟是挟风而来的秦朝楚。
“五皇子怎来了?”云清澜见状眉头微皱,“今日之事与五皇子无关,清澜眼下已入绝境,五皇子不该来。”
“云小姐在这里,在下又能去哪呢?”却见秦朝楚唇角微勾,于一片刀光剑影中浑不在意地冲她展颜一笑。
云清澜闻言一滞,她抿抿唇,就又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
刀剑无眼,她与龙虎军间尚还有在衡芜山中的同袍情谊,可秦朝楚与龙虎军对上,却是实打实的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秦朝楚见状眸色愈温,也不在意云清澜此举到底是为了保护他还是龙虎军——毕竟就按眼下的情形看,他势单力孤,云小姐应当还是要看顾着他多一些。
周倦及其所带的二营亦在此刻匆匆赶来,见秦朝楚负手立于人中,周倦当即一声怒喝:“果然是你这个稷元太子搞的鬼!”
北境之战云青风重伤,要说起来,周倦可是恨极了稷元和秦朝楚。
赵骞关见状亦是眸色沉沉。
秦朝楚众目睽睽下突然出现,虽成功救云清澜于危难,却也在将士们心中彻底坐实了云清澜与稷元勾结灭武之事。若说先前一番争斗龙虎军对云清澜还留有余地,那如今,可是再无转圜了。
“秦太子蛊惑郡主,如今更是居心叵测千里驰援,可现在看,将身家性命都交代在这里,却只怕是押错宝了。”赵骞关上前一步,枪尖银光闪烁,杀机毕现。
“押错宝?”秦朝楚又是一笑,“赵将军,你见过月亮吗?”
“什么?”赵骞关闻言一愣。
却听秦朝楚自顾自道:“月亮从不需要属于谁,但永远有人需要凝望它。”
而他,只是这其中最大胆最疯狂的注目者。
这世界本对他没有意义。
后来,是她照耀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游鱼潜跃
秦朝楚眼含脉脉, 赵骞关闻言目光就在云清澜和秦朝楚二人间流转一圈,觉察出其间端倪后他神情愈见凝重,可大多数将士却压根都没听明白秦朝楚在说什么。
旧敌当前, 去年北境之战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如今龙虎军兄弟阋墙竟又与这稷元太子有所牵扯, 有秦朝楚在侧, 这连日来武朝内发生的动乱就好像也都变得事出有因, 甚至就连云清澜无故叛出武朝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血债涛涛, 将士们瞪视着秦朝楚的眼中无不升起滚滚怒火,寂静中隐藏着对峙的暗潮,双方交锋更是一触即发。
牛长生两眼瞪若铜铃, 想起戚猛战死天生桥被人潮淹没的那幕眼底更是猩红一片, 他胸口剧烈起伏,过了片刻又霍然举起板斧, 终于按捺不住似地大喝一声:“颟顸质子,还戚将军命来!”
牛长生说罢就又径直一声怒吼, 紧接着旋起两把板斧向着秦朝楚劈将而来。
锵——
板斧挟着恶风在秦朝楚头顶上空呼啸而下,可却在将要落到其面门上时,被一柄突如其来的乌黑长剑拦住了。
“云清澜!”双斧被云清澜横剑架住,牛长生动弹不得, 见状当即骂道,“戚将军在衡芜山以命救你, 你、你今日当真是黑了心肝!”
牛长生一声斥骂, 直震得周遭人耳膜生疼,可云清澜却没有应声, 她手中用力, 无涯剑立时在掌上凌空转起, 那锋利的剑气直逼得牛长生后退几步,紧接着云清澜又旋身拔出秦朝楚破围而入时钉进地面长剑反手一抛,那长剑就不偏不倚地落到秦朝楚手中。
做完这一切云清澜又提剑倒退半步,单薄的肩头贴上秦朝楚略显宽大的后背,与其相背而立。
“好!”牛长生瞪着背靠背做防御之势的云秦二人,又呼哧呼哧地喘出几口粗气,
“俺这板斧,今天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似是终于下了狠心,虽早知与云清澜对敌不过,可牛长生这次再度冲来时却依旧没有丝毫犹豫,其势力愈猛,杀意更甚,颇有几分要以命换命为戚猛报仇的意思。
有牛长生带头,三营其余这些粗莽的汉子就也一道动了。
他们如同狂暴的巨兽,裹着滔天怒火悍不畏死地向着云秦二人砍杀过来,其间凶悍狂暴势比山海,密密麻麻地落在云秦二人身侧,一时只见银光若电,刀风如雨。
事情已渐脱出赵骞关的掌控。
秦朝楚于猝不及防中突然出现,赵骞关方才急中生智的一番话本想就这么将云清澜叛国的因由都推脱到秦朝楚身上,可合围之下云清澜自己出手相护,那即便赵骞关这边说出了花,将士们也不会再信。
如果说先前与云清澜对上,龙虎军将士心中大多都还怀着不忍和无奈,那到了此刻,眼看着其护在秦朝楚身侧半步不退,他们心中就大约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愤怒了。
云秦二人都曾在府中苦练多年,如今他们既有技巧,又有默契,背对而立下更是少了视野盲区。他们互相抵挡互为依仗,如一对在狂浪中紧密相贴的游鱼,翻飞涌动的衣袍是层叠不息的巨涛,密集狂乱的刀风是摧山折林的暴雨。
刀芒斧锋如霹雳雷鸣般不间断地砍杀下来,可他们却形如一人,游刃有余地将袭来的攻击尽数抵挡回去。
眼看着三营不少将士的眼底都因激烈不休的缠斗泛起猩红,赵骞关心中明白,此战拖的越久,郡主和将士们之间的隔阂就会越深。如今之计,只有杀了那质子,才好将郡主擒回营中。
如此,赵骞关打定注意便也不再犹豫,银枪一震就向着云秦二人拍马而去。
赵骞关习枪多年,又在战场上数经磨练,身为营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将领,他的功夫技巧和对敌经验自然不是三营那群只会拼力气和勇猛的莽夫可比的。
他周旋在专心对敌的云秦二人身侧,专门寻着二人顾暇不及的空档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