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12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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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金玉之下
“此事是微臣驭下无方。”吕莲生跪在地上, 几乎是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下面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欺上瞒下, 惹出今日这乱子微臣难辞其咎,求陛下责罚。”
“若不是得了你的应允, 他们哪能有这样的胆子?”李玄臻不吃他这一套, 可声音却逐渐缓和下来, “此事且叫你长个记性, 日后再有此事,朕定不饶你。”
李玄臻无疑是极其偏爱吕莲生的。账册贪贿这么大的事,他竟关起门来骂上一顿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此事在京都城闹的沸沸扬扬, 他李玄臻当真就不生气?
——自然也是生气的,但他气的不是吕莲生这些人贪了多少银子, 而是他们贪了这么多银子,可他却不知道。
都说圣意难测, 可吕莲生却是李玄臻肚子里成了精的蛔虫,飞仙台上李玄臻前脚变了脸色,后脚他就觉出其间关节,头在地上一阵猛磕, 先把自己摘出来,再摆出副要掘地三尺请命彻查的架势, 为的就是让李玄臻看见他的忠心。
为的就是告诉李玄臻, 不论下面的人如何做,他吕莲生, 永远都是李玄臻的人。
到后面季知方台下大骂李玄臻, 飞仙台内外无一不是鸦雀无声, 只有吕莲生见缝插针地想着法儿地出言维护,即便被季知方连带着骂了个狗血淋头,看上去也没有后退半步。
说到底,他就是清楚谁才是他的主子。
帝王善疑,飞仙台上令李玄臻恼怒忌讳的不是到底有三本还是四本账册,而是台上台下这些人对他到底有几分忠心。所以事后吕莲生发了狠,一连拔起百余名官员,再加上如今刘志被贬,萧墙身死,吕莲生在朝中十几年的布局几乎是毁于一旦,其间无疑有徐景流拔树寻根刨根问底的功劳,但吕莲生自己,实则也怀了自断一臂叫李玄臻放心的心思。
眼下吕莲生党羽少了大半,这君臣二人就更如一根绳上的蚂蚱,前后折腾一番,关系不远反近。
吕莲生连连诺应,李玄臻就又重新阖上眼:“赈灾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吕莲生额角又浮出冷汗:“去年逢旱,民间实早有饥荒,可刘志此人好大喜功,竟对此间诸事按而不表。臣前几日彻查飞仙台之事时命人重新核算账册,这才发现如今国库空虚,早已是钱粮无多。”
刘志已不在朝中,赈灾的事又瞒不住,眼下境况,吕莲生自然是将罪责悉数推脱到被贬出京的刘志身上了事。
吕莲生不动声色地觑了眼李玄臻叫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又接着道:“且赈灾之事非一州一县,今僧多粥少干系重大,其间取舍臣亦不敢妄下决议,是以还请陛下定夺。”
对此李玄臻倒并未如何惊讶,毕竟那些账册他大多看过,国库那点事,也都早有预见:“京都不可乱,库中钱粮不够,便派兵去汴州押调一批,若还不够,先救济城中百姓便是。”
“那城外那些···”听陛下的意思,是不打算管了。
只听李玄臻淡淡道:“朕已叫人寻到了他们在城外的去处,此事叫姚荣远带着禁军去做,如今他在龙虎军根基不稳,贸然领兵难以服众,带着禁军速去速回。”
“遵命,此外陛下···”吕莲生俯身应下,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李玄臻再度开口,嗓音沾上些许不耐。
见状吕莲生只得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沛南那边闹得厉害,昨日沛州太守蔡译文传来急信,接连几个县都被达腊攻破了,恳请陛下派兵镇压。”
沛州常年雨水丰沛,是天然的粮仓,可饥荒一起,他们毗邻达腊,只能是肥羊变羔羊。
达腊人骁勇善战,却不长于农耕,大旱以来牛羊少食,病死无数,尽管两国已定盟约,可他们既没了粮食,到这个时候自也不会再信守承诺。
更何况他们不起大规模战事,只变着法地骚扰抢夺临近边境的几个郡县,叫沛南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
“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由着他们去就是。”却听李玄臻不甚在意道,“如今国库吃紧,兵力不够,蔡译文那边不用太过操心,有些事叫他们该放就放,机灵一点。”
沛南天高皇帝远,如今他们在京都城里都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那边的事。
“是。”吕莲生又应一声,心领神会道,“陛下可是要派龙虎军去汴州?”
既不愿出兵沛南,陛下约莫是想先去汴州调粮过来缓解京内灾情,禁军被派去了城外,此事自然只有龙虎军去做。
可如今云清澜锒铛入狱,姚荣远带兵出城,唯一上的了台面的赵骞关又只掌一营,龙虎军群龙无首,若要调动,怕只有云杉亲自出面才是。
“这件事···”李玄臻沉吟片刻,“柱国将军还在外面?”
吕莲生低头应道:“在外面跪着呢。”
“跪着吧。”李玄臻话锋一转,生出几分薄情的冷淡,“此事你去安排便是。”
香雾袅袅中又没了下文。
吕莲生低应了一声,心里约莫明白八分。
有些事,陛下做不得,得他来做。
从清心殿内退出来,日头已经西斜了。
可云杉还是在那纹丝不动地跪着。
“柱国将军还在等陛下?”吕莲生径直迎上来,笑吟吟道,“陛下在这殿中清修,常常入定就是一夜,柱国将军这般等,只怕是要等到明日早朝去了。”
云杉面色阴沉,冷冷看吕莲生一眼,继而缓缓移开目光。
“柱国将军今日来此,可是为了狱中云将军的事?”见云杉不说话,吕莲生就又淡笑着开口,“柱国将军应当知道,陛下不会见您。”
“这都是老夫与陛下的事。”云杉这才冷哼一声,不为所动道,“老夫跟了陛下三十多年,我云家百年更是为武朝开疆拓土,其间经历非凡,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么个奴颜媚骨的东西指手画脚!”
云清澜久困诏狱不得出,其间除了因带着赵麟禄一行到飞仙台上谏扰乱祭典,更是有吕莲生在朝上借着季知方之事一直死咬不放的缘故。云杉如今心下恼恨,说起话来自然也不会客气。
“您当然是这朝中的肱骨大将,若非如此,又如何会惹得陛下这般龙颜大怒?”被云杉指着鼻子骂,吕莲生竟也并未生气,甚至还两眼微眯,倏尔笑道,“季相二十年前就曾提醒过您的事,您怎到今日都没想清楚。”
吕莲生上前两步,在跪在地上的云杉面前站定,睨着他巍峨宽阔的身形继续道:“莫非飞仙台之事,您当真觉得陛下恼的是云将军?”
当然不是。
自始至终,叫李玄臻忌惮不安的,从来都是那个享誉天下声名遐迩,振臂一呼就能令龙虎军群雄响应的云家。
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亦如是。
云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教养云青风,就一心只管自己龙虎军内的那一亩三分地。
这些年他埋头练兵,就连吕莲生要拔姚荣远做禁军统领都未置一词,朝中的事更是一退再退,致使吕莲生一手遮天,文武官员间地位悬殊,都已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吕莲生还要怎样?
“云家忠心护国,陛下自有公断。”人在屋檐下,云杉终究是放缓了语气,“云家如今只剩青风一人,老夫今日前来也不过想为云家留个香火,日后将其带回去自也会把她牢牢看束在府中,从此再不踏出府门一步。”
“至于老夫,”云杉顿了顿,干涩的嗓音透出悲凉,“年事已高,诸多事也早无力理会。”
云杉既这般说,那今后便真是他吕莲生的天下了。
“柱国将军,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却见吕莲生背着手转过身去,看着天边渐沉的日头不甚在意道,“云将军年轻气盛不懂事,有些道理,怎么您也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