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46)

作者:妙玉子

沈清端却连眉毛都未曾抬一下,只幽幽道:“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苏荷愫不再追问。她料想着这一回金陵贺家进京,沈清端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高兴的,毕竟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外祖家,是斩断了骨头还留着筋的亲人。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早在云南王府被判下谋逆之罪时,金陵贺家便将贺云菀之名剔除了族谱。

这几年里除了贺成,沈清端再未与贺家人有过任何联系。

道不同不相为谋,血脉姻亲在天家杀伐面前算不了什么。

理好公主大婚的贺礼,苏荷愫便沐浴净了身,恰好绿韵将亵衣和月事带一并挂在了藤架之上,她这才意识到:这个月的月事似是推迟了。

不过她月事一向不稳,便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康嬷嬷放心不下,过了几日去寻了个擅长妇科圣手的大夫来,请他为苏荷愫诊一诊脉。

这一诊,便是喜脉。

彼时沈清端正立在床榻旁听那大夫诊告脉情,听得“圆滑似喜脉”这几个字后,身形微微一怔,喜意自心口蔓延至全身所有的角落。

苏荷愫也羞红了脸,莹润的杏眸里凝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康嬷嬷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递给那大夫一锭银子后,让白芷小心地送他出去。

康嬷嬷又吩咐刘婆子去承恩公府报信,嘱托她禀告陈氏要寻个懂医理的婆子来,好时时刻刻地照顾苏荷愫。

康嬷嬷忙的满头是汗,沈清端却僵着身子立在床沿,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泪意。

苏荷愫垂首摩挲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眸中的欣喜与惊讶交织,最后嗫喏成了一句:“这里头有个小人。”

沈清端也不再发愣,顺势坐在了床榻边沿,与苏荷愫一起摩挲着她的肚子,只道:“从前我是再不敢想还能孕育自己的血脉。”

若不是那一日苏山定要他将苏荷愫娶回来,兴许此刻他已经算计好了德阳县主,借着她宗室的身份,入仕复仇。

可除了这点利用以外,他再不敢肖想血脉子嗣。

母亲自刎前唯一的心愿便是让自己好好活着,做个衣食朴素的平民百姓,改名换姓后娶妻生子,安稳一生。

他走不了这样的路,那些噬骨的仇恨日日夜夜地啃咬着他的全身,他放不下,也忘不掉。

好在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有了相知相爱相守的妻,往后还有与他血脉相连的子女。

他不敢去想,多了的这些软肋是否会让他的复仇之路增添险阻。

此刻,他只想沉醉于为夫为父的喜悦之中。

曾氏得知苏荷愫有喜的消息后,由白荷搀扶着走到了新房,泪意涟涟地与床榻上躺着的苏荷愫说:“清端他爹在天之灵,如今也能安息了。”

这话也让沈清端心内酸涩的厉害,他上前从白荷手中扶起了曾氏,拿软帕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曾氏的愁思被勾了起来,半靠在沈清端身上,声泪俱下地泣道:“人老了,愈发容易想起从前的事。”

苏荷愫瞧着心酸,也劝道:“母亲可要保重自身,待这孩子出世以后,还要让他养在您膝下呢。”

这话一出,曾氏果真收起了泪意,不禁忆起了沈清端小时候的趣事,染着愁色的眉宇也舒展了开来,周身上下只笼着些欢喜之意。

“他小时候性子顽劣的很儿,每回我给他洗头,非要两三个丫鬟在一旁给他唱儿歌、讲故事书才好。”

话音一落,沈清端霎时背过身去,不给苏荷愫取笑她的机会。

苏荷愫则忍俊不禁地说道:“想不到夫君小时候会是个调皮蛋。”说罢,又摩挲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倒是替他担心起来了,若是他想夫君一般调皮可怎么好?”

沈清端:“不会。因为我小时候一点也不调皮。”

新房内又是一阵哄笑。

晚膳前夕,陈氏造访沈府,大包小包的药材摆了一庭院,她先去见了曾氏,说笑一阵后才走进了新房。

陈氏将那个懂医理的嬷嬷领到苏荷愫的床榻前,耳提面命地吩咐道:“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让任嬷嬷过一过眼,不许大意了,也不许嫌麻烦。”

苏荷愫点头如捣蒜:“遵命。”

陈氏嘱托完一些怀孕时的忌讳后,才回身对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便将绿韵、白芷等丫鬟唤了出来,留给陈氏与苏荷愫母女说体己话的工夫功夫。

待新房内只剩下陈氏与苏荷愫后,陈氏便扫了一眼幼女,见她嫣粉若春日里盛放的桃花,哽在心口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女儿家总有这么一日,早先沈清端也是出身优渥的天潢贵胄,于这样的事更有讲究。

陈氏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服侍姑爷。绿韵、莲心和碧窕都样貌清丽动人,对你又忠心不二,你更为中意谁?”

方才还喜意盈盈的苏荷愫笑容蓦地一滞,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答陈氏的问题,因她又重复了一遍,才回道:“母亲,清端已答应过我不会纳妾。”

少年夫妻最为情热时才会许下这等诺言,只是前有徐致这个腌臜姑爷为例子,陈氏不得不早先为幼女做打算。

她知晓幼女心中不愿,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并非是纳妾,不过是让你抬个通房。怀胎十月加上做月子和修养身子,姑爷该由谁来服侍?与其倒是迫不得已要纳个良妾,倒不如现在抬举个通房丫鬟。”

陈氏这话说得自然在理,甚至于只有待亲生女儿才会说出这般掏心肺腑的话来,可苏荷愫却却仍是不愿。【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她面色平静地与陈氏说道:“母亲,不必抬通房。他若是连这点寂寞都耐不住,又怎么值得我赌上命为他孕育孩儿?”

陈氏神色略有些松动,苏荷愫趁此继续说道:“更何况,男女本是一样吃五谷饮水露的人,女子能忍得怀胎十月不行房.事,为何男子就偏要人伺候?”

这话一出,陈氏已是劝无可劝,索性也不再提及此事,只论起朱珠公主与贺家二公子的婚事来。

“你既是有孕,不若就别去了吧。省得被冲撞了,倒是不美。”

苏荷愫也正为了此事悬心,不过前日沈清端已收到了贺成的飞鸽传书,上头写了他已将陆让从岭南陆家救了出来,如今陆让正暂住在贺家府上。

贺成大婚,陆让必定不会缺席。自她前段时日明白了长姐并非对陆让无意后,只绞尽脑汁地想要让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以她必要将长姐带去贺成的婚宴,好让陆让有机会与长姐互诉衷肠。

思忖之后,苏荷愫便答道:“不妨事。朱珠公主既已下了帖子,我不去倒显得太过刻意。倒时又让孙皇后寻到错处来磋磨姑姑。”

这话正中陈氏之心,她爱怜地替幼女拢了拢凌乱的发丝,叹道:“正是这个理,不过那一日父兄母亲皆在,也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陈氏又留了一会儿,将绿韵、莲心等人细细地嘱咐了一通,才起身回了承恩公府。

晚间安寝时。

苏荷愫与沈清端说了白日里陈氏要为他择个通房一说,倒让沈清端吓出了一声冷汗,道:“我可是赌咒发过誓不纳妾,自然也不能有通房,岳母可是差点害惨了我。”

苏荷愫笑着趴伏在他的肩头,说道:“如今压在我心上的只剩长姐和陆让的事了。”

沈清端替她掖了掖被角,侧着身子将她拢在怀中,好让她摆上一个舒适的睡姿。

并道:“不必担心。这一回陆让自请去了族谱中的姓名,是下定了决心要与你长姐长相厮守。”

话已至此,苏荷愫的心果真安定了下来,笑道:“初见陆让时我以貌取人,见他生的面冠如玉,又有那样一双惑.人的桃花眼,还以为他是个游曳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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