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27)

作者:遗珠

“去校场。去那位典军受罚的地方。”

鱼杏儿柳眉一皱,正要推阻,忽然又亮起眼眸,放下了将出未出的手。

她笑得温婉,道:“好呀。”

“我知道后花园有条小路,可绕到校场后方。你随我来吧。”

……

这夜,月光很亮,铺往阿萝脚下,火一般地灼烧。

她跟在鱼杏儿身后,穿行于无人的绿径。

四下鸦雀无声。

阿萝记着鱼杏儿的嘱咐,屏住呼吸,将足音压到最低。

若是平常,她与鱼杏儿的行踪定会被发现。可典军集结后,由仪卫代为夜巡。仪卫从前只行仪仗,论机敏,本就不如典军与宿卫。

因此,二人有惊无险,逐渐接近王府西侧。

一檐黑瓦出现在不远处。

黑瓦之下,是一整面石墙,暗沉厚重,独在中央设有门洞。而二人所处的位置,既受绿植隐蔽,又能将门洞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阿萝躲在丛后,看见火光迎风摇摆。

那是一支又一支的火把,受甲兵高举,被风吹得微耸,而甲兵纹丝不动。

火光之中,魏玘赫然而立。

他着了玄金蟒袍,衣袂翻飞鼓动,横眉低目,面庞漠戾如冰。

一名男子匍匐他足下,发冠散乱,衣衫红透,像一片蜷缩的、被人揉皱的布匹。

血腥之气分外刺鼻。

魏玘抬足,用靴尖踢向男子的肩膀。

男子身躯一斜,露出面庞,恰能容阿萝与鱼杏儿看见。

——那是秦陆的脸。

他双眼紧闭,血污四溢,看上去了无生机。

阿萝按紧双唇,竭力压住惊呼。她双足发软,险些跌在地上,被鱼杏儿一把捞住。

不远处,魏玘唇角一勾。

他撩袍,俯身,伸掌拽住秦陆的后发,轻易提起人半身。

阿萝看见,魏玘的嘴唇在动。

他似乎与秦陆说了什么,可她听不见声音,秦陆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魏玘笑弧更深,宽和又悲悯。

眨眼间,响声骤起——

“咚!”

秦陆的头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应该没有宝宝喜欢秦陆吧(小声)他是坏人,喜欢他可是错付了。

第21章 明珠剑

阿萝背脊发麻,自足底冷到指尖。

她看见魏玘靴前有血,凝在地上,洇开一片雾似的红痕。

魏玘抬臂,再将秦陆提起。

他眼神幽沉,淡淡睨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眸底不落半点火光。

这一幕似曾相识。阿萝记得,在谈及辛朗的那日,他也和现在一样,阴冷、狠戾,比冰刃更锋利,似能将人开膛破肚。

她惊慌、无措,也迷茫、后怕。

这是真正的魏玘吗?他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样子?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鱼杏儿挨着阿萝,暗自观察她的反应,见她又惊又惧,露出一丝笑。

阿萝对此浑然未觉。

她颤着眸,紧盯校场的方向,脸颊被热泪灼得微烫。

眼前,秦陆浑身是血,生死未卜。看他伤势,若不及时救治,定会命丧于此。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被她害的。如果秦陆不告诉她真相、不帮她逃跑,也不会被魏玘惩罚。她不能放着秦陆不管。

但是,她该怎么做?

阿萝抹去泪,强忍颤抖,试图压下恐惧、寻找对策。

她尚来不及凝神,先觉衣袂被人狠狠一拽。

“你要作什么?你可别胡来!”

阿萝回眸,对上鱼杏儿含嗔的眼,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人。

不待她应答,鱼杏儿便压紧声音,又道:“你此刻轻举妄动,岂不是将我也出卖了?一旦你被发现,我也要受你牵连!”

听见牵连二字,阿萝眸光一颤。

想到秦陆此刻的处境,她越发愧怍,才止的泪又往下落。

她道:“可是……”

“嘘。”鱼杏儿打断道。

阿萝见她指尖一斜,顺势望去,看见两名仪卫手持银枪、正向二人处缓缓走来。

“不能再看了,阿姐快走!”

……

二人一路奔逃,绕开仪卫,回到寻香阁。

阿萝踉跄着,走到案边,看见一抹熟悉的青绿,陡然失了力气、颓坐在地上。

她的心在狂跳,胸口也被撞得发疼。

冷月、火把、铁甲、红雾……方才的场景在眼前撕碎,又徐徐重组,凝出魏玘一张冷面。

——俊美,染血,杀意横生。

见过如此情景,曾经的疑问似乎全都有了解答。

魏玘确实是狮子,依然倨傲,头颅高昂,睥睨一切。可狮子是猛兽,强大,残忍,有冰冷的尖齿和利爪,随时能狩猎血肉。

他待她好,是因她从未提出过离开,还是因她尚有用处?

若她要走,若她没有用,他是不是也会伤害她?

他还要伤害多少人?

阿萝蜷身啜泣,并未发现——鱼杏儿也进入寻香阁,四处打量,俨然已拿出主人的姿态。

“呀!”尖叫声忽然炸响。

阿萝回过神,看见鱼杏儿惊恐万状、指着桌案。

“你、你这屋里怎会有蛇?!”

阿萝不答,手腕微抬。青蛇当即会意,立刻往案下游去,盘上她一截细腕。

“它叫阿莱。”

她才哭过,声音轻而哑。

“放心,它不会伤害你。”

鱼杏儿没好气地瞪了阿莱一眼。

“那最好。”她道。

她顿了顿,又道:“阿姐,你与秦典军有什么交情?看你模样,似乎对他很在意。”

提及秦陆,阿萝愧怍难捱。

她吞下呜咽,道:“他今日受罚,是因我所致。”

“他将我不能离府一事告诉了我,还要助我离开。若不是为了帮我,他也不会受罚。”

鱼杏儿哦了一声,又道:“既如此,你可不能辜负秦典军的心意。他被肃王打成这样,只怕半条命都没了,你要是还留在这儿,岂不是让他白受罪?”

阿萝听罢,不禁想起秦陆亡妹的遗物。

她勉力起身,抚开案上散落的图书,找出那半块玉佩,将其收入手心。

秦陆说过,他帮她,是不愿见她重蹈亡妹覆辙。这样看,他此番心意是寄托,更是延续,远比她离开王府、四处游历的心愿来得更重。

可是,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

阿萝喃喃道:“为何有这么多人留在肃王府?”

若魏玘当真是如此可怕的人,为何还有人愿意留在他身边?

鱼杏儿一怔,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道:“肃王有滔天的权势,自然是想留谁就留谁。只要他舒心畅快,不管旁人愿不愿意,不都得留下来吗?”

“譬如我,是这府里最低微的奴婢,又怎么跑得掉呢?”

“阿姐,你是蒙寨人,和我鱼寨人一样,都是巫疆的平民。在大越,哪怕是王室来了,处境也远不如越人。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况且,哪怕我跑了,凭着肃王的权势,他也可轻易抓我回来。”

“但是——”

鱼杏儿话锋一转:“阿姐,你不一样。”

“你来王府的日子短,趁肃王没完全记住你,还有机会跑。”

“我看你桌上放着不少地图,应当有许多地方想去吧?只要你走了、离开了肃王府,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言及此,鱼杏儿轻咳两声,仓促结束话题,往寻香阁外走。

“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这些话,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和秦典军的心意。”

……

在王傅司前,魏玘负手而立。

他仰首,凝视楼前匾额,神情淡漠,不见丝毫笑意。

匾额上书四字——正大光明。

远方,雷声隆隆滚来。不过转瞬,春雨洒下,浸润屋檐,将朱红染成浓绛。

川连上前撑伞,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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