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158)
若说相识之初,她对他尚有误解;那事到如今,她已目睹他韬略、志向,知他问心无愧、正大光明。
阿萝轻声道:“你的心确实是在跳的。”
“只不过,你太累、太辛苦,总要听这人禀报、那人述职……如此一来,耳际的声响多了,便遮住你心跳、叫你听不清楚。”
“但……”她话锋一转,“我与你不同。”
“我被你保护着,无需操心其他,耳边就没有杂音与干扰。”
至此,阿萝合眸,敛尽视野,似要捕捉风声与气息:“所以,我可以听见你的心。”
“它跳得很清楚、很分明。”
——清楚,是他高山景行、盈科后进;分明,是他公正刚直、清渭浊泾。
相伴至今,阿萝了解魏玘,知他真心如玉,外层裹雪覆霜,内里剔透晶莹,欣喜时可作风铃音声,碎裂时也有脆响悲鸣。
这样一个人,若与母族恩断义绝,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让我感到很幸运,也很幸福。”
说到这里,阿萝睁开双眸。因与魏玘相拥,她瞧不见他面庞,难以借此辨别他心绪。
可她能感觉到,他颤着肩,越发用力地搂她。在她颈侧,他的睫些微扫动,漫开两汪润湿,虽然隐忍、克制,仍能将蜡染布浸透。
这样也好。阿萝暗自慨叹。
他待自己太狠,全然不听她劝,逼得紧了,就得大哭一场。
不过,她最好装作不知道。瞧他如今这副倔样,埋在她肩边、不肯抬头,怕是眼也哭肿了。她可是他的好阿萝,好阿萝从不揭人短处。
阿萝想着,吸了吸鼻子,继续保持沉默。
如此等上片刻,一阵微痒传来——怀里的男人终于动身,抬头凝望于她。
魏玘只看,不开口。
他目不转睛,用一双清润、濯亮的凤眼,将阿萝牢牢锁入视野之中。
阿萝睫羽扑扇,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说这话时,她惦着方才的考量,几乎使出全身的演技,尽量问得真诚、自然。
魏玘视线不移,道:“你喜欢这身衣裳吗?”
阿萝不解,轻轻啊了一声。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如实道:“我挺喜欢的。它很漂亮。”
听见这话,魏玘的眼帘立时一垂。
他的睫很长,沾着未干的泪,落往下方,遮起闪烁的目光。而那两片微抿的薄唇,压住他将出的话语,显得犹豫又小心。
“你会生气吗?”
言罢,他又抬起双眸,噙着央求与试探,觑向面前的少女。
“我做了错事,将衣裳沾湿了。”
阿萝见状,心尖微微一颤,泛开无边软意。
她惯是吃软不吃硬,眼看魏玘如此,竟觉他可爱极了,好像淋过雨、湿漉漉的小犬,在她身边灰溜溜地摇尾,求她疼惜。
“我不会的。”她安抚他道。
为表证明,她轻吻他前额,只听啵的一声,响亮又青涩。
“你瞧。我当真不生气的。”
魏玘眯起眼眸,喉头些微滚动。他嗯了一声,顿了顷刻,又道:“那……”
“我若撕了它,你会生气吗?”
——什么?撕了?
阿萝呆住:“为什么?”
“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撕我衣……”
话语戛然而止。阿萝咬唇,与魏玘对视,撞见他一丝促狭,终于幡然醒悟。
魏玘方才的表现,确实真假参半。
他的躁郁、悲恸都是真的。可听过阿萝开解,那些烦恼便统统远走,被满腔的眷恋取而代之。
阿萝太可爱、太柔软,为他设身处地,做他引路的明灯。尤是她念他倨傲、故作无知的模样,漂亮又动人,惹他分外心痒。
平心而论,魏玘确实骄傲。他是高高在上的肃王,不甘示弱于人,亦不露任何破绽。
只是,比起阿萝的垂青,虚伪的骄傲不值一提。
他从来都不是君子,而是擅弄权势、察言观色的小人,深谙她心软意柔、纯稚无邪,便借题发挥、与她讨要便宜。
如此妙计屡试不爽——譬如当下,小少女双颊染霞,正懵懂、娇赧地盯着他瞧。
“会的。”阿萝小声道,“我会很生气的。”
她一顿,强调似地,将字句咬碎舌尖:“我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的。”
魏玘挑眉,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这么生气?”
才问完,他敛笑,神色沉着,郑重道:“那我温柔、礼貌地解开它,可以吗?”
阿萝闻言,一时默然,耳根也发起烫来。
她烂漫天真、赤忱热烈,原比魏玘更加大胆。但不知为何,每逢他态度恭而有礼、言行却开门见山,她的心里就烧得厉害。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她磕磕绊绊。
“这是马车。我们还在外头呢。”
“外头……外头不可以的。这和大成殿那回不一样。”
“不行,总之不行……”
小少女说着,动了逃跑的心思。她撤了臂,拧动身子,想与魏玘拉开距离。
只可惜,此番挣扎毫无作用。
魏玘未卜先知,早趁她柔声宽慰、未曾觉察之时,游往她腰际,长指舒张,牢牢扣住她后腰。
他倾去,接近她,朝圣似地,吻她纤细的颈项。
二人相触间,阿萝心口一颤,只觉他唇间衔火,一枚枚碎吻如赋灵性,在她颈侧烙下焦红的印痕,近要烧光她力气。
随后,双唇上走,绕开她乌发,在耳侧啄取一下。
魏玘嗓音温沉:“我不会胡来的。”
他停了动作,徐徐撤开,又如方才一般,仰望她、倾慕她,眸底炽色辉明。
“我只想你疼疼我。”
作者有话说:
女鹅:照顾一下他的脸面!
魏狗:脸面?我还有这东西?
下章会有副CP戏份,含量还不小,但和主线也确实有关联,宝宝们酌情订阅哈。
第109章 蝶恋花
阿萝不答话, 赧着脸,颊间桃意弥漫。
她垂眼, 与魏玘对视, 只见他墨眸幽邃、深沉如潭,唯独映着一点白——那是她的影子,细得像线,紧紧拴住他目光。
他总是这样, 将爱意写在眼里, 用谦卑与虔诚作掩。
连那疼疼他的说辞, 她也耳熟能详。在她面前,他常摆低自己、捧高她一人, 好像他是鱼、她是水,离了她,他就活不了似的。
说到底, 她是愿意的。她也想他极了, 不吝吻他,或待他更好一些。
但他太粘人、太荒诞了,罔顾马车行进、人流在侧, 偏要求她喜欢, 不分场合与地点。
还说什么不会胡来……单是这话,她已听过几百回,没有一回言而有信。
阿萝想着,一时出神,思绪愈飘愈远。
趁她毫无防备, 魏玘声色不显, 手掌大行其道, 隔着一层斑布, 接近她小巧、微陷的腰窝。
——尔后,指尖轻轻一揉。
少女惊呼一声,便如雨后垂枝,扑往男人的肩头。
她一袭衣裙尺量稍窄,受那斑布束着,流线清丽、玲珑。因着跨坐,襟前的一片泪痕也顺势抬高,挟含她心跳,直直送人目下。
转眼间,阿萝回了神,生出几丝愠意。
她鼓起杏腮,怒瞪魏玘,正要发难,却听人恍然道:“哦,我懂了。”
“不能撕、不准解,原是想我咬开。”
听见这话,阿萝一怔,旋即抿唇,脸蛋越来越红。
魏玘离她不远,双唇几与她心口相贴,甫一翕动,震颤便清晰可察。而他吐露的字句,更是倒打她一耙,叫她好生羞恼。
她想不明白,他这两片漂亮的嘴唇,除了求她吻她、啄她饮她,怎么净在说些怪话。
“你不准胡说。”阿萝嘟囔道。
她清楚,魏玘言出必行,若不依他,夜里定然不得安生,准要被他加倍讨债。
如此想着,她索性扬起颈子:“我自己有手。”
魏玘眉峰一挑,没有动作。在窸窣的微响里,他只作旁观,目不转睛,眸底火色越窜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