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123)
阿萝受宠若惊,连忙提裙回礼。
她边回着,心头边漫开一股奇异的感觉,稍稍冲淡了方才的淤堵。
——直至辛朗迈步而来。
阿萝身子一滞,提裙的纤指顿时紧蜷。
不待她开口,辛朗也发现了她,眼里的惊讶显而易见。
很快,惊讶变为无措。他动唇,却并未作声,生生扼断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
阿萝垂着头,小手揪住衣角。
她转眸,扫向辛朗周身,见他手掌缠布,慢慢就抿起双唇。
不知为何,自她听说辛朗帮忙施药起,他给她的感觉就与从前不同了。可具体有何区别,她也说不上来,只在心里描出朦胧的影子。
但有一点十分明晰——她似乎愿意试着去做辛朗的妹妹了。
“我来瞧你。”她道,“你的烫伤还好吗?”
听见烫伤,辛朗莫名心虚,不自觉地将患处藏往背后。
他温声道:“我没有大碍。”
阿萝细细嗯了一声,这才抬首看他,眸波清凌凌的。
“你非要去扫东园吗?”她道。
辛朗沉默须臾,终究点了点头,道:“是。”
昨日与魏玘分别后,他确实思考很多,也反省很多。其余暂且不论,只说改善族人处境,本就是他的责任,不应推到阿萝身上。
“与你一样,我也得做些什么。”
“不一样。”阿萝轻声道,“我做的事并不危险。”
施药前,她记得辛朗看待两族关系的态度,故而不曾知会他。
但在此刻,她有些后悔。倘若当初,她事先知会他、唤他一道帮忙施药,他是不是就不必冒此风险,也能表露巫族善意?
他变了,变得和她更接近些,却并不令她欣喜。
面对阿萝的担忧,辛朗舒开眉宇,俊朴的面庞显出宽慰的笑容。
“放心,我很有经验。”
“更何况……”他一顿,掀目望她,视线定定凝聚,“我还想看你一生胜意、平安顺遂。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出事。”
——这既是对自身性命的许诺,也是对守护胞妹的宣誓。
对于阿萝,辛朗始终感到亏欠,有心替自己、更替父母恕罪。他深谙自己并不聪明,更与魏玘相去甚远,只得跌跌撞撞地保护妹妹。
饶是叫魏玘来评议他,也难说他心意不诚。
阿萝虽然单纯,却心细如丝,又怎会察觉不到这真挚的血脉之情?
她并未抬头,仍垂睫,向辛朗勾了勾手指。
辛朗会意,缓缓挪动手臂,递出了包扎后的手掌。
阿萝接过,注目瞧去,指尖一点,落上他掌心的麻布,近乎轻无地抚动着。
这便是手足吗?她默默地想。
那股相同的血脉,如将两人串联起来,疼是一处疼,苦也是一处苦。如若不然,为何受伤的是他,她也会感到难过呢?
在这对素昧平生、遥遥相隔的兄妹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冰山似在悄悄融化。
“阿萝娘子,不必担心。”
——是川连的声音。
阿萝一惊,下意识缩回手,抹去睫边的泪水。
她抬眸,循声望去,只见川连来到近前,手中执着一柄未开的竹伞。
川连与辛朗交换目光,又与阿萝道:“依殿下吩咐,于少主清扫东园当日,我也会在旁协助,不会让少主有所闪失。”
阿萝吸了吸鼻子,被这句话稳下心神。
“多谢你,川连。”她道。
念出他名字,她又记起郑雁声的托付,便自怀里摸出那方丝帕,递予川连。
“请你收下这个。”
眼看此情此景,川连、辛朗皆是一讶。
阿萝见状,心知二人兴许有所误会,正要阐明内情,忽觉烈风倾卷。
有人疾行而来,大步流星,抵达她身侧。
尚不待她凝眸看去,一股力道猝然锢来,揽她进如锁的臂弯,令她贴向坚实的胸膛。
阿萝闪躲不及,只觉长影打落,拢她入阴翳之中。
下一刻,薄唇覆来。
烈阳走目,映照阿萝惊诧的眸瞳,勾出男人凤眸的线条——凌厉,飞翘,闭合,写满掠夺与侵占,藏起熊熊的酸意与怒焰。
魏玘舒张长指,扣住她后发,将她的气息含吞唇下。
川连与辛朗在旁,一时愣在原地。
周遭还有未离的富室与学子,被这情形夺了目光,惊得面红耳赤。
到底是川连更知事些,眼疾手快地开了竹伞,遮住贵主与阿萝,要为二人挡下视线。
何曾想,魏玘手掌一压,竟将竹伞拂开,存心叫众人瞧见。
——他偏要在此、在众目睽睽下吻她。
这个吻滚烫而炽烈,突如其来,又蓄谋已久,伴随收拢的长臂、织缠的发与指尖,炙得阿萝心口熨烫、浑身发热。
她理智尚存,没被烧得干净,记得二人处境,抬掌便要推他。
可魏玘纹丝不动,将她力道与气息悉数吞没,在唇齿的交换与厮磨之间,逼迫她承受。
阿萝只能承受。
那无处安放的小手,终归像捉住稻草一般,勾住了男人的脖颈。
暑日如此绵长。爱意的宣示与暑日等长。
二人唇分时,青涩的少女已思绪凌乱、泪雾朦胧。
她眨眼,迟缓地掀动睫羽,双唇未合,噙着眸子与唇瓣的水色,懵懂地觑向面前的爱人。
魏玘嗓音低沉、燃火,挤在她耳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说要对本王负责,就是跑过来叫本王吃醋的?”
作者有话说:
本店新菜:醋缸泡魏狗。
[1]引自《孟子•离娄章句下•第二十八节 》。
第85章 醋海波
吃醋?他在说什么?
阿萝神智未醒, 茫然又无辜。
她抬着眸,视线游移, 走过魏玘挺俊的眉峰, 落入一双灼亮的凤眼。在那里,她看见了自己的缩影,小而纤细,与他咫尺相隔。
被掠夺的气息逐渐回归。双唇的热意缓慢散褪。
是了。他总是这样, 偏要发狠地吻她, 好像她欠他的、该他的。
——等等, 他吻她了吗?
阿萝浓睫一颤,终于彻底回神。
她拧动身子, 在魏玘的怀里挣扎起来,杏眸左顾右盼、观察起周遭,小手也抵住那片硬实的胸膛, 试图将面前人推开。
“子玉, 你、你松开我。”她小声道。
这话宛如央求,又哀又急,嗓音软得能掐出水来。
魏玘见状,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他咬着字, 恨恨回她道,“本王这就松开。”
话音刚落,更重的力道猝然袭来。
阿萝只觉腰际一紧,身子不受控制、向前栽扑过去,与魏玘心口相印, 不露半点间隙。
这哪里是松开的架势?分明恨不得与她神交骨融。
这番情形, 叫川连、辛朗目睹, 不禁面红耳臊、双双告退。连着不远处的学子与富室, 也非礼勿视、提足逃离,生怕坏肃王好事。
下一刻,长指捏住雪颊,向侧扭转而去。
二人的视线再度碰撞。
惊慌、纯稚的两汪泉,连周围人的离去也没能察觉,就被蒸蒸的烈火烧干了。
阿萝逃脱不得,急得泪花直冒。
假如二人身处肃王府,她定会无所顾忌、蜷居伴侣怀中。可这里是翼州,周围有越人在场,她不愿给魏玘招致麻烦。
她别无办法,只得张开双唇,去咬魏玘的手指。
岂料魏玘预料她行动,眼疾手快,手掌一抬,牢牢压住她檀口。
“怎么?”他笑道,“以为本王还会中招?”
早在二人初次对峙时,他就被她咬过一回,最知她唇齿之间的厉害。
听他笑音,阿萝迎眸看去,竟自那斜飞的眉宇里,读出几分少年似的顽劣——好像此刻的所有只是二人打情骂俏的游戏。
可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简单。
“唔、唔唔!”阿萝倔强地抗议着。
魏玘低眸瞰她,见她小脸粉莹、被他遮去大半,露出一对清盈的眸子,愠恼地瞪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