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21)
浣青觉得她不大对劲,就上前询问:“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盛姝望向她:“你对盛家知道多少?我父母兄长都是怎样的人?”
浣青一愣:“我,我不知道。”
盛姝:“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浣青露出惶恐的神色:“夫人莫再问了。”
“是不能说吧?”
盛姝反复思索前段时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萧霁瑾或许是出于好意,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将她牢牢套在其中。
而她身边的人,都在配合着这些谎言,一次次地佐证,只为让她相信。
她接受夫君对她的好,可她也想知道真相。
浣青小心劝道:“夫人,主君做的一切都是为您好,您莫再多想,主君知晓了会动怒的。”
从前,听到萧霁瑾会不高兴,盛姝就不会再往下深究,可这次事关重大,涉及整个盛家,她不能视而不见。
她换了个话题:“昨日簪雪回来了,你应该听说了。你可知她离开后去了何处,又为何会同我二哥在一起?”
浣青是为数不多知道萧霁瑾手段的人,她原本也对簪雪昨夜出现之事心存疑虑,今日盛姝给了她确切的答案,她反而心中疑虑更甚。
染云和簪雪应当都被私下处置了,为何时隔多日,她还会再出现,又是以这样的方式?
浣青如实道:“我也不知。”
盛姝:“那染云去了何处?”
浣青依旧摇摇头。
盛姝只好作罢,抱起铃铛道:“日头下去了,我要去院子里走走。”
浣青连忙跟上去,在一旁给她撑伞。
盛姝走了一会,铃铛也恢复了精神,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就开始挣扎起来。
她蹲下/身,将铃铛放到地上,摸了摸它的头道:“自己去玩罢。”
铃铛蹭了蹭盛姝的手心,就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它平日里总懒洋洋的,可若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总爱到处乱跑,有时还会跑到屋顶上去晒太阳。
它不一会就把院子跑了个遍,趴在种莲花的水缸里喝过水后,又直接蹿进了草丛。
此时是夏日,草丛正茂密的时候,它一钻进去就没了踪影。
浣青连忙指挥道:“快把它抓出来,别跑丢啦!”
几名侍女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进那片草丛里去找。
可明明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狸奴就没了踪影,活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见盛姝露出紧张的神色,浣青只好道:“把草丛扒开。”
她们就七手八脚地将小腿高的草丛按倒,只见墙下有一个狭窄的圆形排水口。
狸奴身子软,院子里遍寻不到,自然是从此处钻出去了。
浣青又急忙吩咐人去寻,盛姝也担忧得不行,情急之下跟了出去,谁知刚到门口就被一群人拦下了。
她往门外看去,只见外面站满了带兵刃的暗卫,将整座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浣青在一旁劝道:“夫人,先进去罢,就这一会功夫,铃铛跑不远的,很快就能找回来。”
盛姝此时早已被门口这些暗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她捏了捏衣袖,执意往前走:“不,我要亲自去寻。”
暗卫直接挡在她面前:“请夫人回去。”
盛姝从来没想过要出去,自然也不知晓院门外站着这么多阻拦她的人。
浣青和其他两名侍女直接将她扶了回去,暗卫则将院门关上。
盛姝只来得及往外看上一眼,只见门口是一条小巷,前方是几处民居,周边都安静得很,似乎并无人居住。
直到回屋后,盛姝依旧双手冰凉。
浣青给她倒了杯热茶:“夫人耐心等等。”
盛姝抬眸看向她:“门口那些人夫君从何处找来的?让他们守在那里,是怕我出去吗?”
浣青想了想,才道:“他们自然是为了保护夫人,主君要出远门,不放心夫人是正常的。”
盛姝细眉拧起:“真的是这样吗?”
浣青:“自然是真的。”
她们在屋里等了约摸一刻钟,铃铛就被找了回来,而院子里的那个洞口也被严严实实封上了。
盛姝看着那封闭的洞口,只能感受到浓重的压抑和窒息。
·
又过了三五日,邱盛氏按照萧霁瑾的吩咐来探望盛姝,只是此次除她之外,邱简之和邱志也跟了来。
马车上,邱盛氏不时给儿子整理一下衣领:“你不是自命清高吗?怎么也跟我一样做起坑骗侄女的勾当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邱简之闻言睁开眼,道:“我与你这无知妇人自是不同。”
邱盛氏闻言直想冲他发火,但想到今日的要事,只能不冷不热道:“是,我无知,你清高,我若同你一样,不顾妻儿死活,我也照样能清高。”
自七年前被盛家牵连仕途中断后,邱简之一直愤懑不平,他整日邋里邋遢,借酒浇愁,心中积郁已久,每次被邱盛氏反复念叨,就会忍不住烦躁,只想一个人出去清净片刻。
邱简之对她的讥讽置之不理,邱盛氏自觉无趣,又说几句便闭了嘴。
马车在院落前停下,三人一同下去,被人引了进去。
纵然已在萧府见到不少世面,刚进去时,邱志还是被这精美的院落惊住了,看什么都觉得好看,尤其是看到他那位被娘亲一直念叨的表姐。
他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形容,只是一看到盛姝就移不开眼了,这表姐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盛姝看着他们,尤其是曾被她当做几年母亲的姑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邱盛氏倒没这么见外,上前握住她的手:“姝儿,这是你姑父,这个是你表弟,之前的事是姑姑不好,姑姑给你赔不是。”
“别这样说,……姑姑,”盛姝不太适应地唤了她一声,“快进来罢。”
等进了屋,盛姝让人端上糕点,就和他们坐着说话。
他们先是寒暄了一番,盛姝发现姑姑一如既往地热情,姑父却似乎不大想理人。
盛姝等到人都退下了,才问:“姑姑姑父,我想知道盛家究竟因何被抄家。”
萧霁瑾早料到她会问这个,对他们早有嘱咐。
邱盛氏道:“是你爹爹和大哥一时糊涂,唉,逝者已矣,再说这些都没用了。”
她刚说完,邱简之就冷哼一声,一拂衣袖似是不屑。
盛姝看向邱简之:“姑父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他能有什么话说。”邱盛氏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谁知邱简之一把推开她,怒道:“盛家满门忠烈,盛兄和贤侄身先士卒,战死沙场,什么通敌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
邱盛氏起身拉他:“你胡说什么,还不快闭嘴,是嫌命太长吗?!”
邱简之起身,指着她道:“还有你,为了些黄白之物,不分青红皂白,在这胡说八道,污蔑忠臣,欺瞒侄女,简直无耻至极!”
邱盛氏也站起来,指着他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要不是那么些黄白之物,你儿子能活到现在,你若是有出息,我也可以像寻常妇人那般吃吃茶绣绣花,可你呢,除了喝酒还会什么,这么几年,你给家里出过一分钱吗?!”
盛姝没有理会她的抱怨,而是看向邱简之:“姑父,我父兄是被冤枉的,对吗?”
在邱盛氏的鬼哭狼嚎中,邱简之道: “对,他们死守雁门关,到最后一兵一卒,换来的就是举家流放!”
盛姝后退半步,按住了椅子扶手,她的父兄战死在沙场上,盛家也含冤入狱。
浣青已经带着一众小厮进来,他们将邱简之连拖带拽地往外弄。
邱简之犹在喋喋不休:“还有你未婚夫宁远侯一家,也因此含冤,至今背负骂名,而你却在此处受小人蒙蔽,享受荣华富贵,简直有辱盛家门楣,他们若在世,定要羞愤而死……”
盛姝尚未从一系列打击中回过神来,邱简之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耳边,她只愣愣看向邱盛氏:“所以你一直在骗我,萧霁瑾也在骗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