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23)
“有劳你了,淮落。”云笙从床上起身,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
淮落脸上唰的一下就红了半边,她眼神清凌凌的,只看了几眼便低着声回道:“我们会尽快的。”
云笙唇角有了些弧度,随意地问了句:“什么蛊啊?”
“有两类,第一类是情蛊,不过看着还未成熟所以威力不大,只会让中蛊者神情大变,对于七情六欲的感触会放大。第二类还不知晓它是做什么的。”淮落低着眸有些不太确定。
沉吟了片刻,她扯过林长青的袖子将他一把拉走,“师姐你好好休息,我们会尽快的。”
云笙含着笑目送他们离去。
这两人走后,屋内的三人都没出声,一时间动静渐息。
“你们两还杵在这做什么?”云笙又坐回床前。
“你在最后经历了什么?”段流景背靠着墙,神态懒散地问,“你知道小郁都怎么说你的吗,精神都不大正常了。”
他指着她的脑子摇头道。
云笙看着屏风后隐隐绰绰的树影,晃了晃脑袋,想要将那些破碎的记忆晃于眼前,但却始终只有残影蜻蜓点水地略过。
“大概是被下了蛊导致精神不周吧,改日我去给他赔罪。”
她看着窗外的风吹着树叶不断晃动,一静一动下洒进来的光也随着这律动开始四处游走,将屏风影子拉得很长。
“算了,你先歇息吧。”段流景叹了口气,拍了拍神情沉重的于奂,两人最后又回看了一眼,仍是欲言又止。
待他们关上门后,云笙脸色骤变,瘫倒在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贴在身上的衣裳,透过薄薄的纱衣几乎可以直接攫住内脏。
变幻着的场景在她大脑里不断旋转闪烁,云笙掐着象白色的绸缎,浑身都在发抖。
那到底是不是梦?她头疼欲裂,掌间白一片青一片。
另一种蛊到底是做什么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说我和她年轻时长得很像又是何意?
第十八章
◎“你没发现师弟最近在躲着你吗?”◎
芦笙悠悠,在这暗夜之上飞过几声悲怆,寨子檐角悬挂织锦蜡染绘制而成的兽毛,花纹倒是色彩斑斓,一针一线绣上栩栩如生的图腾。
云笙从顶上跳下去,借着昏黑夜色的遮掩,隐进隔房中。
里头尚点着灯,一名女子正捏着针线手指翻飞。
她裹着大襟上衣,腰间束进格子百褶裙里,袖边裤脚均绣着花边,宽大的项圈戴在胸前。
似是刚沐浴完,还未来得及擦干,湿漉漉的黑发搭在肩上,发梢流淌的水早已把胸前一片打湿,乌发之下露出一双眼黑亮狡黠。
她身边置着几坛醇香的美酒,应当是酿了许久,此时正散着浓郁的芬芳,流连于发丝清香。
见有不速之客,她也不显恼怒,放下手里的针线活,随手勾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拭,头朝对面努着,示意她坐下。
“你认识我?”云笙推开木椅,目不转睛地端详她。
“我小字阿苗。”她用帕子将半湿的头发围裹包绕着,又拾起桌上的铜镜仔细地照看。
铜镜里印出来的是她如水般的眸子,一颗芝麻大小的痣不偏不倚地点在脸庞正中,不施粉黛却自显清丽。
是一张小家碧玉的脸,穿戴这身异域服饰却也无违和之意。
只见她拿起一只眉笔,细细描过眉间。
那对弯眉经这般描摹后更衬得她目含水波,像是淌过柔情春水。
如此空灵清淡,恍若江南烟雨,带着婉转的愁情,绵绵不绝。
画罢,又夹出一叠妆纸送至唇边,微微展开,含住,如明珠点绛唇。很快,有些苍白的唇瓣变得嫣红。
云笙将她所有举动尽收眼底,双手撑着下巴,脸向前又伸了些:“我在梦中见过你。”
“是吗?”阿苗放下铜镜,双靥生笑,白嫩细长的手指抚上发间。
“在梦里,你也是这般梳妆打扮的。”云笙皱着眉在残缺的记忆里翻寻着。
“那是我托给你的梦,是我,让你找到这里的。”
阿苗起身行至窗前,拿起摆在窗格子处的白色瓶子,递给云笙:“你不是想知道为何自己会被无缘无故惹上这种祸端吗?”
云笙有些迟疑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接过这瓶子,打开瓶口往下倒,几粒褐色小丸一咕噜地溜进手心。
“这个可以缓解蛊虫的ʝƨɢ*蚀咬之痛。”阿苗柳眉高高扬起,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你为什么要帮我?”云笙将这几粒药丸收在手心,对她这无端示好的举动很是怀疑。
阿苗也知晓自己现在并不能得到她的信赖,于是转过身没再望向她,而是凝视着窗外幽深的寨子后。
沿着黑墙黑瓦斜斜翘出的吊脚飞檐,芦笙在静默的夜里显得愈加空旷悠长。
曲调灵透,音律含蓄,一派纯朴之风。
环绕着整条寨子的是数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在橘色火把的辉映下初现黛绿青翠之色,将这些弯弯曲曲鳞次栉比的楼阁包裹着。
云笙见她不回应,便走上前,却在寸步之外捕捉到她眼里似有亮光一闪而过。
“我和你一样,都不是这里人。”阿苗挺直背脊,用手拭去眼角一抹湿润,“我也是被抓来的。”
“他们巫蛊族尤其是祭司,会到处抓那些貌美的少女来投喂蛊虫,这种虫子一旦被投入使用,便会摄人心神,控制他的神志。”
忽地,突兀长鸣骤然划破夜空,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格不入。
阿苗脸色骤变,话音戛然而止,她一把抓住云笙的手将她推向内室,匆忙间还打翻了桌上那盏琉璃灯,一声脆响,哄然乍现满地碎渣。
“里面有异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朝着这里逼近。
“我送你回去,你——”阿苗握着她的手腕,焦虑感在眼里不住地闪着。
“你不和我一同出去吗?我可以挡住他们。”云笙被她握着手,捏着的拳头手心那几粒冰凉的药丸已经沾染上她的温度,正上下晃动着。
阿苗朝她淡淡地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群人破门而入,在他们进来前云笙猝不及防地被她敲晕在床上,眼皮逐渐变得厚重,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阿苗的脸也逐渐失去颜色。
最后实在支撑不住这漫天的困意,双眼还是阖上了。
……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是晃眼的白,云笙下意识想去找阿苗的背影,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小阁楼的床上。
流纹铜镜端端正正镶嵌在镀金梳妆台上,床边的紫檀香木柜子上头是半卷平铺的丹青画色。
墨色点染出一片山水相接的黛色,山峦高低起伏,环环包绕着寨子,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名女子单薄瘦弱的背影。
云笙摊开手,那几粒早就有些发瘪的药丸还黏在手心,还残留着温热气息。
这不是梦。
后背已透出些热意,屋内还飘荡着墨香,似是刚着笔不久,还在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金辉斜照,枝头鸟雀探出头叼走一颗深红壳子的荔枝,还小心地探望四周。
她只觉得心头像被火灼过,脸上也被晒得有些滚烫,正想着拿过那幅画卷,耳边又敏锐地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门上被轻叩两声,段流景的声音传入:“云笙,已经日上三竿了,你不会还没起吧?”
云笙将画卷藏至枕头下,又将手心那几粒有些黏湿的药一股脑吞下,这才应了他一声:“何事?”
“你睡了一整天了难道没有半点果腹之欲?”
“先帮我备着,我稍后就来。”
她将被褥仔细牵好,确定盖住后才起身离开。
桌上摆着许多精致的糕点,但云笙此时很是心不在焉,随手夹了块红豆糕后思绪又开始放空。
昨晚的所见所闻不是一场空梦,阿苗后面是被抓去了罢,那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