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番外(6)
谢知鸢忙止住乱晃的小脚,她偷偷窥了一眼表哥的神色,见他只敛着眉来到自己面前,身上的气息淡淡地罩住她。
“伸出手来。”
谢知鸢乖乖伸出掌心,现下那红肿已随着时辰化紫,瞧着越发触目惊心。
陆明钦指腹沾了点药膏,将其轻轻涂在她的掌心,女孩的皮肤过于娇嫩,她“嘶——”了一声,略缩回手。
“勿动,”陆明钦扣住她的腕,略抬眼间对上她的目光,见女孩眉头微蹙,眼中水光又要溢出,淡淡道,“如今可是疼了?”
“他这次打得比往日要重,便疼了些。”谢知鸢支支吾吾。
今日便是表哥不发现,想来归家时娘亲那也是逃不掉的。
女孩嘟囔时,红嫩微凸的唇珠稍稍翘起,陆明钦侧目片刻,又调转了目光继续涂拭,“怎的不来找我?”
明明是问句,语调却清清冷冷。
谢知鸢抿抿唇,另一只手不自觉揪揪衣角,却涌上几分难忍的疼痛。
“我不想太麻烦表哥。”她咬唇,声音细小如蚊子。
陆明钦手微顿,微微抬眸,视线落于她细密的长睫上,凝滞片刻。
谢知鸢的心一揪,不明所以地抬头觑向他。
他忽然轻笑了下。
“如今不想麻烦也得麻烦了,”他略抬起长睫,“刘庸,想来是个有本事的。”
当时的谢知鸢尚不明白表哥的意思,可她第二日便听闻,这个有本事的刘庸被革职了。
彼时谢知鸢正收拾着桌案上的毛锥子,在周遭少女讨论时也听了一耳朵。
“听说刘夫子昨日就被院长劝退了。”
“怎么这么快,明明尚早之时才将将给我们上过课呢。”
“你说会不会是——”
说这句话的少女眼色往谢知鸢这边瞟了瞟,吓得谢知鸢忙装作一本正经看书状。
“怎么可能,一个商户之女......”
怎么不可能了。
谢知鸢暗自嘟囔着,又回想起表哥给自己拭药时的眉眼来,她勾勾唇角,悄咪咪地笑了。
*
放学后,谢知鸢寻思着砚台快没了,是以吩咐车夫拐去水墨阁看看。
马车七拐八弯后在寻墨坊门停下,此处一条街都是卖笔墨纸砚、胭脂水粉的。
水墨阁是全京城最好的卖文房四宝的铺子,着粗衣短打的店小二在门口点头哈腰,见着了谢知鸢,眼睛一亮。
“哎呦,谢小姐来得可真巧,”他一面跟着谢知鸢进了阁,一面道,“不久前咱这进了竖纹纸,那可是稀罕物,可要瞧瞧?”
谢知鸢虽说笔墨不通,但人菜瘾大,每次拿了月例,便要到阁中转转,书房里也挤压着不少稀罕的文房四宝。
算起来,他们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谢知鸢朝店小二笑道,“纸是用不太着的,今日可有上好的砚台?”
“有嘞!”店小二一边躬身招手一边道,“姑娘可与我上二楼。”
正当两人上了几层台阶,店里底层突然喧哗声起,不少人乱糟糟地朝那挤着瞧热闹。
谢知鸢虽胆小,但也是个爱看热闹的,她停了停脚,跟着朝那处望去。
“陈沂,站住!”说话的人是个满脸横肉的锦衣青年,他微眯着眸子,紧盯着对面的青年。
那人身姿颀秀挺拔,着一身普通的圆领青袍,手中拎着个寻常的黄杨木盒,脊背笔直。
陈沂略顿步,狭长的眸中无甚情绪,他语调平和,“不知贺公子寻我何事?”
墨水阁内逐渐拥挤,谢知鸢错错脚,见大家像是早已预料到局势进展般,看热闹的姿态如此娴熟。
“那位魁梧些的是如今刑部侍郎贺大人的独子贺旭,对面那是大理寺丞陈沂,两人在书院同窗之时便已有旧冤。”
店小二见谢知鸢一脸困惑,热心讲解道,“此类事件其实在本店发生过不止一回了。”
闻言,谢知鸢细细瞧着那名为陈沂的青年,竟越瞧越熟悉。
那厢贺旭依旧抓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咄咄不休,边转悠着,边讽刺道,“想来陈大人是觉着这狱中环境着实不错,想要再入一回了?”
陈沂不卑不亢,眉眼是与这身气质极为相符的清冷静肃,他答非所问,“敢问贺公子,贺侍郎可曾教过你,大衍刑律第三百二十四条为何?”
贺旭一时之间被问住了,他怒喝,“我怎会记得此东西!”
闻言,陈沂摩挲了下箱柄,淡然道,“平民当街侮辱朝廷命官,若贺公子想,我现今便可送你入诏狱。”
此话一出不少百姓纷纷笑了,众人不敢在贺旭面前说些什么,但窃窃私语声已蔓延开。
那贺旭确实有个好父亲,可他本人不争气,科举不行便罢了,判案也是一塌糊涂,去岁错判了好几例,这乌纱帽便被薅了。
“笑什么?!”贺旭气得怒目圆瞪,涨红了脸,他指着周遭的一圈百姓,“再笑,抓了你们信不信?”
陈沂不紧不慢压了压袖间的褶子,“贺公子,若无他事,陈某便先告辞了。”
他侧了侧身子,那腰间玉珏也跟着显露。
看到那玉珏的一瞬,站在台阶上的谢知鸢瞳孔微缩,她想起这个眼熟的青年是谁了。
她匆匆赶下楼,此时闹剧以贺旭先行离开收场,人群已散开。
陈沂正踱步到门口,望了眼如被水墨掀翻的天际,星子要闪不闪挂于天上。
“陈公子——”后边追来的少女裙袂翻飞,在暮色下划过轻快的弧度,谢知鸢来到陈沂身边,与他打招呼,“陈公子,别来无恙啊。”
陈沂目光在她面上停顿片刻,握住木箱的指骨微紧,他喉咙发紧,“谢姑娘?”
谢知鸢朝他点头,眸中带着重遇旧人的欣喜笑意,“陈公子,令尊情况如何了?当年我们再去村里的时候,隔壁阿翁说你们一家子都搬走了。”
陈沂抿抿唇,整肃的眉眼间闪过悲意,“多谢姑娘关心,只是家父福薄,承不起姑娘大恩。”
“啊——”谢知鸢惊得略睁大眼,步子不自觉慢下来,抬头楞楞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有余的青年。
两年前,谢知鸢跟着爷爷去溪桐村治病,其中有一家父子相依为命,那父亲得了重病。
爷爷见他们可怜,每回都去他们家不收银两瞧一回,只是那病着实古怪,便是连爷爷也无法根治。
如今见到旧人,没想到听闻的却是噩耗。
陈沂见小姑娘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按下心中的酥软,他扯了扯嘴角,却半天没扯出个笑来。
但语调却罕见地变得温柔,“谢姑娘,不妨事的,我早已接受了事实,现在过得很好。”
他们边走边聊了一路,谢知鸢在看见拐角处出现的四喜的身影时,突然想起早被她忘在脑后的马车。
“小姐!”
在四喜奔过来前,谢知鸢已和陈沂道别,对方作了个揖,“改日必登门拜谢。”
谢知鸢侧了侧身子,受了他半个礼。
他直起身时,又从袖口取出一个香囊来。
那香囊边缘已泛起了毛边,但整体却未破损,一看就是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这是——”谢知鸢迟疑,她看向那湘妃色布料上绣的歪歪扭扭的花,“这不是我的香囊吗?”
“是,”陈沂点点头,“当初我在院里捡着了这个,只是那时事态从急,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说着朝她伸出了捏着香囊的那只手。
好似和他这人一般,修长整洁。
谢知鸢靠近他时,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墨香,忽地又想起自己没能买成的砚台。
察觉四喜已在瞪她的目光,谢知鸢讪讪一笑,可就在她接过香囊的那一瞬,蓦地有什么冲入脑中,宛若划过水的钝刀,刺痛后知后觉蔓延。
她眼前一黑,携着香囊直接栽倒在地上,记忆的最后,是四喜喷泄而出的血。
溅了她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