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3)
元元扶着宋绘月出去。
一出门,宋绘月见到了熟悉的庭院,摆放着桌椅,宋太太坐在西侧,东侧空着。
看着身穿嫁衣的宋绘月,宋太太眼眶瞬间通红,既高兴又不舍,眼睛又酸又涩,忍了又忍,才忍住眼泪。
谢夫人斟酒到宋绘月跟前,示意宋绘月受盏。
宋绘月接过酒盏,在东侧空位前方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把酒洒了,随后起来,将酒杯还给谢夫人。
谢夫人再给她斟了一杯。
宋绘月接在手中,挪步到宋太太跟前,跪了下去,将酒奉给宋太太。
宋太太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眼泪先滚了出来,泪珠成串往下掉。
勉强将酒饮了,她将宋绘月扶起来,为她整理冠帔:“好孩子,敬之,戒之,不要违了婆母之命。”
“阿娘,我知道,你放心。”
厉氏和谢夫人一人揽一个,将母女俩分开。
喜娘上前把销金盖头给宋绘月戴上,扶着她往外走,到二门里等着黄文秋来迎。
银霄戴着巾帽,穿着一身皂色新布衫,新布鞋,打扮的精神抖擞,面无表情的在门外守候。
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才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就见宋绘月同手同脚的让人搀着去休息等候,红盖头红嫁衣红绣鞋,金丝银线缠绕,珍珠翡翠包裹,将她牢牢束缚在其中。
不知道盖头下面是什么模样。
大娘子好看,这样盛装打扮了肯定更好看。
他下意识的一笑,连忙回过头来,去看外面的红绸。
谢川领着宋清辉,还有一群好友在这里拦门,众人围着谢川谈笑风生。
宋清辉仰着脑袋:“丈丈,接姐姐的花轿怎么还没有来?”
谢川看着天色,算算时辰也该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说在路上了,他们也没听到吹打的声音。
“杜澜,你去看看黄家到哪了?”
杜澜正等着拼酒,一展身手,听了安排从椅子上跳下来:“是,小人这就去。”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各位也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迎亲赶早不赶晚,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动静,这不是故意给女方脸色瞧吗?
这黄家也太不懂事了,哪怕有其他缘由,也要差人来告诉一声,这样不声不响,真不会做事。
谢川心里沉了下去,脸上还勉强挂着笑容,招呼大家,给黄文秋打圆场:“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当初迎亲的时候,太高兴了,结果摔了一跤,最后瘸着腿去的。”
大家打着哈哈奉承,但是热热闹闹的场面还是冷了下来。
杜澜一溜烟跑了出去,一刻钟后又跑了回来,在谢川耳边低声道:“相公,黄太太说黄文秋得了急病,病入膏肓了。”
“这个节骨眼上,黄文秋就是病的要死了,也把人给我抬过来!”
“小人也是这么说,黄太太推三阻四,小人觉得不对,悄悄进去找了一圈,压根就没看到黄文秋的影子,他不见了。”
“不见了?”谢川心里咯噔一下。
他心里惊讶,面色不显,脑子转的飞快,立刻吩咐杜澜:“你马上去书讼摊找庆九阳,让他替宋家写一份讼状,告黄文秋悔婚,让朱知府下令,去黄家拿人。”
说完,他在心底冷笑一声。
无知妇人。
儿子不见了,不来赔礼道歉,解决两家的问题,竟然把一个热热闹闹的宋家晾在这里,还以这么拙劣的借口搪塞。
难不成往宋家泼点脏水,搪塞两句,就能搪塞过去?
只可怜宋绘月,欢欢喜喜要嫁人,却弄成这个局面,日后她还怎么做人。
想到这里,他回头去看里头的情形,没看到别人,只看到银霄门神似的靠在那里,神情悠闲。
深吸一口气,他走过去,对银霄道:“去告诉太太、不,告诉我夫人,黄文秋悔婚,外面我来收拾,里面——”
话没说完,银霄目光凛然的站直了身体,凤眼勾出无数冷光,迈步就往外走。
谢川连忙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去杀了黄文秋。”银霄冷着脸,
“胡闹!”谢川压低声音喝住他,“大娘子还在里面等着!还不快领着清辉进去!宋太太身体不好,就找我夫人,听到了吗?”
银霄听到宋绘月还在里面等,停住脚,一个大转身,往里面奔。
这回他又忘了带宋清辉。
里面都是女眷,银霄忽然闯入,顿时惊起一阵阵涟漪。
厉氏哎哟一声,赶紧让嬷嬷过来把他拦住,自己大步上前询问:“银霄!你是不是有事?”
银霄点头:“黄文秋悔婚了。”
厉氏听闻此言,惊的手脚冰凉,瞠目结舌:“什么?”
银霄重复一遍。
厉氏一颗心猛地跳起来,回头看了看满院宾客,再看了看谢夫人和宋太太。
还有红盖头都盖上了的宋绘月。
完了——她直着眼睛,还剩下最后一丝理智,对银霄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告诉我阿爹,我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她看银霄不动,又道:“你出去帮衬我阿爹,听我阿爹的吩咐,就是帮了大娘子的忙,难道你要大娘子亲自出来待客?还不快去!”
银霄点点头,转身出去,顺便回了一趟自己屋里,拿了刀藏在身上。
只要大娘子吩咐,他就把黄文秋扒皮抽筋,剜成碎肉。
第四十二章 病倒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齐虞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看到厉氏和谢夫人单独说话,丢开严幼薇和岳怀玉,状似无意的跑到厉氏身边。
厉氏的声音悄悄钻进她耳朵里:“黄文秋在这个时候悔婚,欺人太甚,外头的事有阿爹办,您稳住宋太太,我去找大娘子。”
这些话“砰”的一声在齐虞心里炸开,把她炸的头晕目眩,两眼放光。
她并不是对宋绘月幸灾乐祸,而是天生的性情,总希望平静无波的生活里掀起一些风浪,否则就太无聊了。
震惊的消息放进肚子里,和其它的事情融会贯通,她忽然冒出来一个名字:“罗慧娘?”
厉氏和谢夫人齐齐回头,两双眼睛全都盯住了她。
谢夫人笑道:“好孩子,你都听到了?”
齐虞吓的往后一缩:“我、我就是路过,随便说说……”
谢夫人展开笑脸,拉住齐虞的手:“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姑娘,不要怕,我带你去你母亲那里。”
说完,她使个眼色给厉氏。
厉氏点头,急急忙忙找了笔墨,写下罗慧娘三个字,迅速叠了个方胜,让嬷嬷送给谢川。
宾客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随后厉氏疾步找到喜娘,拉到门外耳语几句。
喜娘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临阵脱逃的,当即骂道:“畜生!”
宋大娘子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宋绘月在一片压抑的私语中察觉出了不妙,扯下盖头,提着裙子站到门口:“嫂嫂,不用瞒我,出什么事了?”
厉氏抬头看她,打扮的隆重又漂亮,脸上还带着稚气,孤独地站在那里,身边连一个姐妹都没有。
她心里一酸,十分心疼的把宋绘月推进去:“是黄家出了点事,不是什么大事,你在这里安心呆着,万事有我们呢。”
宋绘月顺从地坐在椅子上,也不问出了什么事,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外面是丈丈在帮忙吗?”
“是,”厉氏看她懂事,不哭不闹,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和客人们说。”
说完,她转身看向呆若木鸡的元元:“去给大娘子打水来,净脸。”
宋绘月跟着道:“再拿套衣裳来。”
元元能塞个鸡蛋进去的嘴这才闭上,匆匆去办,厉氏不能守着宋绘月,赶出去和客人交代缘由,百忙之中还不忘让人请个大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