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00)

作者:坠欢可拾

于是他们搓揉侯二,拍打雷通,喜气洋洋的要去生火煮肉,火还没来得及升起来,银霄已经打断了他们的狂欢。

“立刻拔营,午时休息!”

四个指挥使立刻吆喝起来,让大家赶紧收拾,别等着辽兵追上来再跑,到时候就等着做饿死鬼去。

银霄的突然出手夺粮,暴露了行踪,很快就会被辽兵循着踪迹而来。

队伍火速开拔,这回有了粮,心里就有了底气,连走路都快了起来,到酷热难行,非得停下来扎营休息时,已经走出了二十里地。

雷通埋锅子熬肉汤,心想习璋之所以伤势恶化,就是因为没有东西吃,身体虚弱, 只要吃好了,就能好起来。

他把肉汤熬的浓稠些,又有指挥使送了糙米饭,他拿肉汤泡了一大碗,端去给习璋。

习璋坐在营房里,一条腿无力地垂着,人已经疼的麻木,正扯着嗓子骂银霄:“胡闹!单枪匹马的就敢去三万人的营地,你知不知这是九死一生!要是万一折里面了,谁敢去救你!谁能去救你!你要是没了,

银霄任由他骂,垂着眼睛看鞋子——鞋子破了,动一动脚趾头鞋头就会张着大嘴喝风。

习璋看他油盐不进,气的头疼,扭头一看,就见雷通捧着饭盆站在门口:“滚进来!你多大个人了?我还以为你有多稳重,结果和他胡闹!再有下次,我剥了你的皮!”

“没有下次了,”雷通笑道,“这次是趁其不备,耶律齐轸不会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将习璋背到桌前。

习璋抄起筷子,掂量了一下碗:“我吃不了这么多,再去拿个碗来,你吃。”

“您吃,”雷通看向银霄,“你去吃吧,彭湖叫你了。”

银霄点了点头,穿着他的大嘴鞋走了出去。

习璋抄起勺子,吃了一半,然后推给雷通:“你不吃就给我留着,我晚上吃,我又不动弹,不饿。”

雷通又推了过去:“您吃,您都瘦成竹竿了,再说您要养伤,得多吃。”

习璋认为瘦就对了,在外面逃命,难不成还能胖?

可他不知道自己瘦的可怕,已经脱了相,腿上的伤口折磨的他夜不能寐,他脸上的肉消失,眼眶凹陷,皮成了一层薄薄的纸,蒙在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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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绝路

“我现在是闲人,少吃几口饿不死就行了,”习璋又伸手去指自己的鞋,“把这拿去给小楼,你看看他穿的什么玩意儿,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昨天夜里没响?”

雷通仔细一想:“没有。”

习璋低下头去,眼里闪过一点泪光:“这孩子,打赤脚走这么长的路。”

银霄能忍受一切肉身上的痛苦,甚至能忍受灵魂上的暴击,因此脚上因为赤脚行走划出来的伤在他眼里甚至连伤都不算。

他走到彭湖那里,看到彭湖已经用一个大锅子煮好了汤,一条肉干一锅汤,再往里面放上脱了壳的米,熬成一大锅不稀不稠的汤饭,就已经是他们近日吃的最好的东西。

彭湖知道他吃的多,又是卖力气的人,干脆盛出去一碗,剩下的连锅子端给了银霄。

银霄用一个勺子从锅子里捞饭吃,无声地吞噬,并不狼吞虎咽,却吃的很快。

彭湖看着他的吃相,心想:“都走绝路了还这么卖力,真是傻小子。”

他端起碗还没吃,于彤野就拿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野甜瓜走了过来,对着银霄这个小小的楼都头,他这个指挥使半点没有不敬,伸出一双泥手:“小楼干的漂亮,这是小子们孝敬你的。”

银霄接过瓜,一拳砸成两半,连皮带瓤一起往肚子里咽。

彭湖闻着清甜的瓜味,想问哪里来的歪瓜裂枣,结果刚一张嘴,口水就流了出来。

余彤野哈哈直笑:“老彭,你这饭还吃不吃了,不吃就给我吃,刚才那点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彭湖立刻护住自己的碗:“滚蛋!”

银霄饭量很大,这一个甜瓜和一锅子汤饭在他的肚子里并不顶事,吃完之后,他又开始满地的巡逻,小兵们躲在阴凉之处珍惜地咀嚼粮食,心里虽然很感激他,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十来个小兵围在一起,正在把捉到的蝗虫串在火上烤,土地贫瘠,蝗虫也不成气候,各个还没指头大,但也是肉。

银霄闻着香味走了过去,站在不远处听着蝗虫爆开的声音,一个小兵发现了他,然后差点一屁股坐在火里。

没有人敢和银霄说笑,银霄像是个没有热乎气的杀神,只可远观,若是凑的近了,都会害怕被他的锋利所伤。

一个小兵小心翼翼送上两串烤蝗虫,随后烫手似的逃了回去。

银霄接过烤蝗虫,三两口吃完,伸手指向靠着石头的将旗:“给我。”

将旗没有迎风招展,沾满灰尘,上面的金字“习”也皱成一团,显得可怜巴巴。

扛旗兵连忙把将旗双手奉上。

银霄接过将旗,拿到湖边浆洗干净,在烈日下一晒,很快就恢复了威风凛凛。

他开始扛着旗巡逻。

萎靡不振的士兵眼看着他和将旗从自己身边走过,那皂底金字的将旗漾在日光和风中,“习”字金光闪耀,无声无息安抚住了众人躁动的心。

彭湖靠着石头,看着银霄的一举一动:“真是个傻子。”

于彤野笑道:“什么傻子,这是天生的将才,只要不死,以后出息大的很。”

“怎么不死?”彭湖不以为意,“粮难道吃不完?”

粮食一省再省,可是总有吃完的一天,和彭湖所说的一样,吃完之后,他们再次陷入炎热和饥饿。

打猎成了最重要的事情,可是旷野之中能吃的活物们也禁不住这么多张嘴,很快就没了踪迹。

士兵们开始挖草根。

这片满地都是白盐的地方,草根都不多,挖着草根之后,他们揪下来一截,在嘴里细细的咀嚼,能从里面嚼出来一点甜味,之后再像老山羊一样把草根咽下去。

每个人都在把任何可以吃的食物送进嘴里,可是饥饿继续席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银霄也瘦成了一根竹竿,然而支棱着一副骨头架子,他依旧能拿得动他那杆长枪,背着将旗,巡逻的次数都没有减少。

他也像是这块土地上的野草,只要有一点水,一点风,都能活下去。

他变成了黑暗中的长明灯,只有看到他扛着将旗来回巡逻,其他人才能继续把这条看不到希望的路走下去。

习璋昏迷的时候变多,醒着的时候变少,雷通一刻不离的陪着他,他一醒来,雷通就会给他喂草根、树叶、树皮煮成的糊,恨不能直接塞进他肚子里。

彭湖撅着屁股挖了四五天野草根,也挖不动了,灰头土脸地坐在盐地上,撮起一捏白盐,望土叹气。

于彤野捂着肚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晒的太黑,已经看不出脸色,只是刚坐下去没有片刻,又捂着肚子站起来,走到远处石头背后去了。

如此三回,他腿软的连路都走不动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彭湖扶着他坐起来,靠在石头上:“你这是吃了毒草了?”

于彤野没有力气回答,只是呼哧呼哧喘气,好不容易将气喘匀了,才道:“饿死和毒死,我宁愿毒死。”

彭湖用手指头去抠土块:“说的也是,我倒是羡慕起欧阳来了,死的那么痛快,后头这些罪一点都没遭。”

于彤野实在是坐不住,干脆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夕阳很好,他无心看。

“我不如欧阳,”他侧过身,蜷缩起来,试图让肚子舒服一点,“我怕死,连送死都没他干脆。”

彭湖睁开眼睛看着这片大地,满眼都是白白的盐地,他们像是牛羊,把一切能咀嚼的都咀嚼完了,两万多辽兵胜券在握,在他们围住,他们冲锋过三次,都未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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