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99)

作者:坠欢可拾

河面上全是掉落的火团和桐油,他们全然不顾,一个猛子接一个猛子地扎过去,快速凫至辽兵小船前方,辽兵也发现了这一小股人的踪迹,当即慌张起来,要放箭射杀他们,水面上顿时变成了火海,水托着油,油托着火。

欧阳柏的头发烧了起来,他连忙扎进水里,一口气憋至小船边,随后冒出头来,伸出手去攀住船沿,使出全部力气,一把将船掀翻了。

番人不识水性,就连驾船都学的不精,一进水中就乱了方寸,只会狂呼乱叫,伸着两只手乱扑。

其余人也都和欧阳柏一样将船摇翻。

耶律齐轸见状,在北岸边怒骂不已,亲自挽过一张长弓,拽满弓,流星似的射出去一箭,正中水中欧阳柏左眼,从左眼窝穿到后脑勺去,水面血水浮起来,欧阳柏沉了下去。

其他辽兵回过神来,纷纷朝着水面上放箭,不多时,原本纷乱的水面平静下来,只剩下没有人的小船顺流而去。

尸体也都沉了下去。

没有人说话,习璋领着人继续顽抗,又让他们将死去士兵的衣物收拾出来,就在河岸边立一个衣冠冢。

耶律齐轸领着三万人马,竟然让这么一股中原人给牵制住了。

他果断放弃了北河岸,只在北河岸留下一千士兵以及几架大床驽,一旦中原人敢渡河北上,就把他们射成马蜂窝,自己领着余下的人纵马而走,来到了布防的西侧。

和耶律齐轸所料的一样,习璋的队伍已经拔营,开始往西撤退——这地方连草根都让他们挖干净,再不走也要饿死了。

耶律齐轸对着他们围追堵截,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一小股人训练有素,全都硬着头皮冲杀,银霄有着比野狼还要敏锐的耳目,能够带着他们往辽兵薄弱的地方逃窜,这一跑,他们硬生生又跑了半个月,冲出了包围,却始终甩不掉追杀。

天气热的很快,他们身上所穿的布甲早已经过于厚重,只能脱掉盔甲,布衣行走。

更令他们垂头丧气的是饥饿。

整个瓦桥关,土地上都铺着白白的一层盐,能看见的只有杂草,偶尔遇到一两个湖泊,里面有鱼有虾,可以塞塞牙缝,最好的是能遇到狼群,狼肉多, 足够让他们饱餐一顿。

可狼也精,见了这么多人张着嘴对着自己垂涎三尺,跑的比兔子还快。

一个强军就这样活活饿成了皮包骨的流民,人人眼睛里都冒着绿光,恨不能在地上抓一把土吃。

饥饿带来虚弱,又带来病,习璋的腿伤彻底恶化,雷通每天都要用盐水冲洗他的伤口,否则天气炎热,伤口上就要生蛆。

到了夜里,困意席卷而来,饥饿稍微好了一些,又要提防辽兵的突袭,耶律齐轸仿佛是猫捉老鼠似的,一边痛恨不能将他们赶尽杀绝,一边又要拿他们取乐,隔三差五就要在晚上对他们进行一次偷袭。

所有人疲惫不堪,憋着一股气,不敢言语。

这股气有对辽兵的,有对今上的,也有对习璋的,撑着他们继续往西走。

就在众人熬不过去时,银霄带着雷通、侯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在夜色中疾行。

狂风大作,风沙漫天飞扬,裹住了他们三人身形,三人越走越快,最后抵达了辽兵所驻扎的营地。

辽兵跟随到如今,也是人困马乏,两万多的人马就地扎营,白色的营房像是一个个的雪包,火光微弱,营地中士兵并没有警惕的来回奔走,而是席地而坐,半闭着眼睛打瞌睡。

银霄在营地二十步之外停下脚步,对侯二使了个眼色,侯二立刻会意,像是一条被风吹动的影子,飘了进去。

银霄带着雷通匍匐在地,等候侯二打探出粮草所在的位置。

他在等待之时抬头往上看,乌云中藏着一轮圆月,正在沉默地看着他,令他觉得温暖。

(

第三百七十章 虎口夺食

巡逻的士兵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打着哈欠开始巡逻,刀在腰间晃动,脚步声拖沓而且沉重,来回走动之间也说笑两句,一切声音都清晰可闻。

雷通紧张地使劲眨了眨眼睛——汗水糊住了眼睛,却不敢去擦。

太危险了,他们只有三个人,就要闯入这千军万马之中去,比在战场上厮杀更让人畏惧。

他用余光看银霄,就见银霄纹丝不动,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身体的一切自然起伏都减少,变得和草地一样了无生机。

雷通也有样学样,让自己急促的呼吸放缓,压下雷滚一般的心跳声,逼着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很快,侯二鬼魅一般闪了出来,同时后怕似的打了个激灵,随后对着银霄点了点头。

军营中人多,一个不慎他就会被扎成筛子。

三人继续匍匐在原地,等待着军营中结伴出来撒尿的士兵,很快就有两个辽兵,一只手提着刀,一只手捏着裤腰带,匆匆跑了出来。

两人放下刀,背对着风口解下裤腰带,就在二人准备酣畅淋漓之际,忽然被人捂住嘴,后脑勺受到重重一击,软倒在地。

银霄三人手脚麻利的将衣服剥了下来,先让雷通穿上——雷通是个大个子,哪怕饿的形销骨立了,行动之时也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急需一套辽兵的盔甲掩护。

银霄也换上衣裳,看着侯二先行进入,自己和雷通捡起长刀,勾肩搭背的往里走。

他走的坦然,雷通也跟着大摇大摆,然而表面上镇静,一颗心却在狂跳,汗珠子已经从额头一路往下流,淌进了衣襟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银霄停住脚步,搭着他的肩膀拐入一个粮仓,里面放着成堆的麦子和干肉,只有一个人把手,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谁也没有把濒临绝境的中原人当成危险,他们甚至不如地里的田鼠能祸害粮食。

因此有人进入粮仓时,守粮的士兵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干什么?”

银霄松开雷通,步伐轻而快地走到此人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腿扫断了他的脖颈,伸出手接住尸体,将他轻轻放倒在地,从头到尾没只有那一声“咔嚓”的骨头断裂之声最响。

雷通感觉银霄既轻盈又凶猛,实在是可怕,然而不得不硬着头皮靠近,耳语道:“怎么带出去?”

银霄“嘘”了一声,把尸体藏在粮堆后面,开始将谷子一袋袋绑在一起,四袋做一捆,中间用长绳连接,八袋做一担,重有两百斤。

如此绑了十担,静夜之中的军营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叫,随后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狂风大作,很快火舌就舔到了其他的营帐之上。

军营顿时大乱,士兵们蜂拥而出,朝着失火的地方赶去,一边打水救火,一边大喊着栓马,马跑了!

走火的地方正是一处马厩,马嘶声不断,挣脱缰绳拔足狂奔,发了疯似的逃离。

动荡就像是潮水一样蔓延开去,很快就惊动了中军帐,耶律齐轸的亲兵冲了出来,用番话叽里呱啦的大声呵斥。

与此同时,侯二左躲右闪,在混乱中悄悄驱赶受惊的马,将马赶至小粮仓前。

哨兵们还在手忙脚乱的准备拦住马时,粮仓中接二连三的丢出粮袋,一丝不差地挂上马背,粮袋之后,闪出两条人影,和侯二一起骑上战马,两腿用力一夹,扬长而去。

“敌袭!敌袭!”

“快追!”

银霄跑的很快,耳边只有风声,趴在马背上躲过身后射来的箭,将马催的更快,三人乘风赶马,跑进茫茫夜色中,顺利地甩掉了追兵。

回到营地中时,天还未亮,士兵们听到马嘶吼的声音,纷纷醒来,等看到银霄三人赶着五六匹战马和几十袋粮食时,结结实实的傻了眼。

有人伸手摸了一下粮袋,用力一捏:“是谷子。”

“真的是,还有麦子。”

“还有肉干。”

人群骤然爆发出欢呼,恨不能将银霄抱在怀里搓揉,然而银霄那张脸仿佛是让风吹的失去了表情,眉目之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令人不敢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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