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90)

作者:坠欢可拾

黄先觉还不知道贺江淮霸占了榷场的时候,就看不上他的豪放做派,此时更是冷笑一声:“粗鲁!”

贺江淮听了他的评价,惊讶的发笑:“黄兄你发女人财的,竟然也会说别人粗鲁?”

黄先觉手里攥着许多年轻小娘,整治起小娘来手段繁多,自然没资格说他粗鲁。

赵子懿浪笑一声,同时觉得贺江淮简直就是一匹野马。

他岔开了话:“老贺,你不冷?”

虽然是三月,天却还冷,屋子里还点了炭盆,已经到了的人全都未曾脱下棉袍,只有贺江淮一脱披风,里头就是单衣。

“你去榷场跑一圈回来,你也不冷,”贺江淮端起茶杯,发现茶杯空了,他不敢劳动小厮大驾,亲自动手倒了一杯热茶,“哦,你们没有榷场。”

黄、赵二人瞬间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从窗口扔下去。

好在这个时候,跑堂又领进来一人。

来人是胡金玉,胡金玉先前不忍对亲叔叔动手,遭了一场大罪,险些死在商道上,回来之后,效仿了宋绘月当晚恫吓众人的做法,把亲二叔一刀给捅死了。

当时还在饭桌上,二叔的脑袋当场拍进了汤碗里,从此再没醒来。

他一来,黄、赵二人就把目光从贺江淮身上移开,看向了胡金玉。

“侄儿从商道上回来了,晒黑了不少,你二叔得了什么急病?怎么突然死了?”

“刚开年就办了两场丧事,侄儿流年不利,要小心哦。”

“有忙不过来的事,找叔帮忙,不丢人。”

胡金玉目光阴骘地扫了过去:“不劳两位世叔,胡家如今家务简单,我一个人就料理的清楚。”

黄、赵二位仿佛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对胡金玉穷追不舍:“也是,没有了榷场,是没什么事情。”

“可不是,那可是榷场。”

胡金玉随意看了一眼贺江淮,随后就看到了贺江淮身后像个野小子的宋绘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再理会两个老怨妇。

不多时,外面又进来了六个人,都是榷场的大主顾,也是辽、夏的常客,众人济济一堂,不再提起小小纷争,反倒是说起这次的帖子来。

下帖子的乃是城营,城营多年以来,养猪似的养肥了这些大商客,对他们在定州城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但是一到要用,就会毫不犹豫提起刀来宰杀。

宋绘月见没人理会自己,当即就看向小几上的一碟一口酥,拿起一块,想要充饥,还未能塞进嘴里,就听犀角商牛逸群叫贺江淮:“贺当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宋绘月不得不将一口酥悄悄放下,以免被人注意到自己。

贺江淮大摇其头:“我的消息不如诸位灵通。”

牛逸群又问胡金玉:“胡当家可知道?”

胡金玉正在看宋绘月偷饼吃,听了这话,扭过头来:“我听说是今上有意做件大事,要在有生之年收复燕云十六州,因此发了圣旨,要让大军出动,速速攻下瀛洲。”

众人愕然。

“去年大旱,耽误了一年收成,又有地动,民不聊生,怎么挑在这个时候动兵?”

“天子之意,谁能知晓,听闻已经有大臣奉金字牌前来,只是军令动,粮草却不动。”

“我们要大出血了。”

宋绘月见大家谈的热火朝天,就连贺江淮都听的聚精会神,便又去吃小饼,还没送到嘴里,田吉光就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正好刮着她的手。

于是那块油黄酥脆的小饼就从她手里跌了下去,四分五裂。

宋绘月瞪着眼睛,田吉光无知无觉,还在低声说这里的草料不好,都是豆料。

她瘪了瘪嘴,再接再厉伸出手去,要往碟子上摸索,哪知又一人扭头看向贺江淮:“老贺,你们能出多少银子?”

宋绘月黯然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并且对一口酥死了心。

胡金玉看的啼笑皆非,察觉到脸上有一丝笑意之后,神情一瞬间沉了下去,连目光都变得冷峻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就见楼下闹哄哄的,马嘶叫不止,随后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奔上楼来,屋子里也瞬间安静了。

十军统制来了一位,正是习璋,身后跟着指挥使欧阳柏、游松、裴员方、周闵、于彤野。

对着眼前这些在暗中发财的硕鼠,习璋神色冷厉,恨不能一刀将他们串成一串,送到战场上去,故而胸膛里总是藏着一腔怒火,无法对在座各位正眼相看。

此事原本不该他来,只是军中如今为了迎接奉金字牌前来的节度使而忙碌,而大军都统制担心他在节度使面前无状,才让他领了这件差事。

他就是再得罪人,这些商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第三百五十九章 狮子大开口

游松进屋之后,先环顾一眼四周,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宋绘月。

他心中惊讶,但是不动声色地在众人迎接之中请习璋坐了头座。

欧阳柏走在最后,让酒保撤下茶点,送上来酒菜,又请大家都不要拘束,都请入座。

席面早已经安排好,店里烧了一只猪、解了一只羊,沽了两桶酒,大碗酒大块肉地摆在桌上,刀子油汪汪地插在肉里,正映着众人面目。

黄先觉等人坐在满桌酒肉面前,谁也不敢动手,又见习璋豹头环眼,狮鼻阔口,威严凶狠,先怯了三分,先前商议的那些诉苦的话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习璋见他们獐头鼠目,畏畏缩缩,怒气未消,当即道:“为何不吃?”

欧阳柏得过都统制吩咐,要周全习璋,连忙起身给习璋舀一碗酒,切一块羊肉在碗里,又让各人带的小厮动手舀酒,不要拘束。

有了他左右活动,大家才稍稍定心。

宋绘月低头上前,给贺江淮切猪耳朵,又给他倒酒,贺江淮端起碗,手都抖了。

众人战战兢兢的吃喝,喝过一桶酒之后,欧阳柏站起来,空空敬了诸位一碗,笑说来意,果然和大家所料一样,是来要银子的。

黄先觉胡说惯了,此时喝了两碗酒,便有些把不住舌头,嘟囔道:“去年干成这样,我们的生意也受到好大的影响,官爷们要,我们只好挤出来一些,只是不多。”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又小心翼翼看向习璋,想让他给个实话,到底要多少银子,他们一定尽力凑齐。

习璋用刀子插起一块羊肉,连刀尖带羊肉都塞进嘴里,吃过之后,他才简单道:“一千万两。”

他突如其来的狮子大开口,连欧阳柏都瞠目结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收到请帖而来的商客,也都哑口无言。

他们认为城营最多只要一百万两,他们一人出个十万两,也就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了,可这张口就要一千万两,他们从哪里去掏这一百万两银子?

银子又不是石头,出门就能捡,况且他们纵然有银子,也全都个有用途,若是抽出来,自己立刻就要去喝西北风。

这比宋绘月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还要可怕。

习璋见他们支支吾吾,各个都说没有银子,就连目光都不敢直视他,而是低垂着眼睛看向地面,仿佛大家的鞋子全都雕了花,越发冷酷无情。

他拎着剔骨刀站起来:“你们这些人,锦衣玉食,华服美酒,所受的都是我们城营的护卫,我们城营对你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我们不过是要你们做一些微小的事,你们就开始推三阻四!”

众人纷纷说不敢,又请习璋降下来一些价钱,他们一定凑齐。

黄先觉又嘟囔了一句:“我们就是冤大头,也凑不了一千万两。”

习璋提起刀子,声若巨雷地怒喝一声,猛地将刀子扎在桌上,分明是一把不如何锋利的剔骨刀,只一下就切豆腐似的插了进去,刀锋都露在了桌子底下。

“凑不了,当如此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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