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14)

作者:坠欢可拾

晋王把筷子塞进她手里:“那就是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张旭樘昨天夜里从哪里来的?身上有没有花茶坊的脂粉香气?”

宋绘月拿起筷子扎了一个饺子,塞在嘴里,一边吃一边思索,吃完饺子后,她低声道:“寺庙,他身上有佛香。”

晋王看了看天色,离上朝的时间还早。

他沉默片刻:“那就是大相国寺,如果银霄将人诱到大相国寺去,你认为他会在哪里动手?”

宋绘月拿筷子扎着眼前的饺子:“天宁节晚上的藏身之处。”

“那就从这里查起,”晋王将面碗往她面前推了一推,“雁过留痕,只要银霄还活着,我们就能找到人。”

宋绘月点了点头,同时挑起一筷子面吃了。

在晋王对着宋绘月抽丝剥茧之际,谢舟匆匆赶来,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站在外面偷看了两眼。

他看过之后,心想王爷的神色,要是再慈祥一点,就能立刻做月姐儿的爹。

可是世上没有对着闺女如此前倨后恭的爹,他的神情柔和似爹,言行举止则像是孝子,令人发笑,并且没吃早饭就开始发胀。

看过之后,他才咳嗽一声,走了进去:“爹......呸!王爷,您找我?”

晋王点头:“儿子,你去大相国寺查一查银霄的下落。”

谢舟一不小心沦落成了晋王的子孙,当即厚着脸皮乐道:“能做皇孙,倒也不错,银霄丢了?”

等他从宋绘月口中得知来龙去脉,连忙往外走:“我这就去!”

他走出去没有片刻,又折回来:“王爷,姓副的来了!”

晋王疑惑道:“傅?是谁?”

谢舟大声道:“副指挥使!”

他这一声“副指挥使”,嗓门奇大无比,声震屋瓦,越过王府中的重重夹道,飞进了王府前堂等候的苏停耳中。

声音传到前堂时,已经很小,苏停只要稍不注意,就会错过这一声犬吠,只可惜他功夫了得,耳聪目明,听的一清二楚。

自从他做了副指挥使,成天的宽慰自己面子丢了不可怕,找回来即可,看似不放在心上,其实十分在意这正、副二字——自己在家里都排老七了,这辈子但凡能有出头之日,都不想再做老二。

好在他头上始终没有来正指挥使,禁军之中,人人都知道他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穿不过两根粗线,是一位凶悍的心胸狭窄之徒,因此都照往常一般,称呼他一声指挥使。

偏偏谢舟此人,是位无耻之辈,只要他想,说出来的话就总能掐住别人的七寸,捏的别人狂怒,却又无能报复。

于是晋王还没露面,苏停先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咬牙切齿地端起茶杯,大喝一口,随后气运丹田,把芝麻和盐笋一起吐回杯中,心想晋王和他一定是犯冲,连一盏茶都不对他的胃口。

剩下的小半杯茶是不能喝了,他也无意让内侍再给自己换一杯茶,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至,很快门外就映出了模糊的人影。

人影长身玉立,走到门外时停了一瞬,守门的内侍拉开了门,将晋王让了进来。

苏停只看到晋王,没看到谢舟,便松了口气,不然在谢舟一口一个副指挥使面前,他很担心自己会再次对晋王造次,随后又让台谏一参,连副的也做不成了。

“苏指,”晋王含笑坐在上首,无暇和他打太极,“有事?”

他看着苏停紧绷着身体坐着,双手攥着大拳头,显得两条胳膊都是气冲冲的,随时预备着要揍谁一拳,他便在心里为谢舟捏了把汗。

第二百六十五章 父爱

苏停听了晋王的称呼,不由自主攥紧的拳头松开来,心里强烈的爱恨情仇也随之疏散。

他想起了正事,取出一大卷卷宗:“陛下说先给王爷看,王爷看了,再去面圣。”

内侍从他手中接过卷宗,交给了晋王。

晋王打开草草看了几眼,便看到了吴阳的名字。

这个吴阳便是当年贩卖青白盐的三位私盐贩之一,其他两人都已经溺死,只有吴阳见机的快,跑去了秦凤路,之后消失,没想到禁军手段如此了得,不过是短短时日,就已经将吴阳找了回来。

在他看卷宗之际,苏停一直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的神情变化。

苏停先是看出了晋王的不安,起先他以为是对这卷宗的不安,随后他发现不是,晋王好像是心不在焉。

晋王坐的端正,两只手稳稳地捧着卷宗,低垂着眼睛细看,看了两眼,忽然睫毛一动,作势要抬头往外看,却又很快停住了自己的动作,继续把目光放在了卷宗上。

看了没多久,他又下意识的探身看向身边的黄庭,甚至张了张嘴,是想吩咐什么的模样,但是很快又闭紧了嘴,转而去看卷宗。

他不仅是心不在焉,而且坐立不安,仿佛外面还有比卷宗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

好不容易将卷宗看完了,他勉强对着苏停一笑,糊里糊涂地说起了正事:“这卷宗里说张家谋利,是张家的谁?”

苏停不苟言笑:“王爷,我知道的都在卷宗上了,您既然看过了,就请下朝之后,去面见陛下吧。”

晋王听了,也没多说,只是点头。

苏停越看越觉得异样,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故意放慢脚步,果然不出所料,晋王已经轻言细语地交代起黄庭来了。

“让云嬷嬷来伺候她,衣裳都划破了,也不要急着走,让她等到小八的消息了再走......”

他的脚步虽然慢,但是不能一直停留下去,所以只听到了这么几句。

等到了宫里,他在文德殿面见了今上。

今上在上朝前和退朝后,都会在文德殿休息,苏停到时,他正在小憩,并且做了个梦。

梦里他是个旁观者,围观的是裴太后对幼年时他的教导——强逼着他念书。

这样的情形他常常梦到,每一次梦到总是伴随着心惊。

裴太后恨不能将自己的脑子塞进他的脑子里,要将他塑造成一个她认为的、天下人认可的、百官交口称赞的明君,于是在这教导的过程中,母子情分稀少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彼此之间全是失望和怨恨。

裴太后失望他不肯按照明君的模子去成长,而他怨恨裴太后不肯放权让他亲政。

他和张瑞都认为裴太后并不想让他成为一个明君,反而是想把他豢养起来,自己做一辈子听政的太后。

现在想起来,他也依旧是恨,同时在恨之余,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要用儿子,也要关怀儿子,对儿子讲感情。

从梦里醒来,他还残留着父爱,面对苏停传达的晋王的态度,越发觉得晋王身上不仅留着裴家的血,还留着和他一样的血——都是痴情的种子。

同时他在心中做了一番帝王的思考:“晋王爱美人更好,否则就无法掌控了,他以后的王妃,也不能太有实权,这样他想和燕王抗衡,就会一直依附自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身心愉悦的笑容。

儿子是可以掌控的,朝中局势也是经过了制衡的,台谏们不再对着他乱喷唾沫星子,而且很快他就会让晋王出头去打掉一些张家的气焰。

张家吃了亏,他这个皇帝还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因为大家都会以为这是晋王的所作所为。

今上感觉龙椅坐的越发的牢固,没有人能把他从御塌上掀翻,于是上朝之后,看着满朝长的、短的、圆的、扁的官员,也和颜悦色。

对岳重泰的恩旨宣告下去,满朝哗然之声和台谏的抨击都没能让他感到不快。

下朝后,晋王在文德殿见了今上。

今上摆出一副慈祥面孔,对着晋王上演了一出父子情深。

他拉着晋王追忆不多也不美好的过去,晋王从未受到过此种对待,静静听了半晌,神情愣愣的,惊魂未定。

今上的父爱一旦放送起来,当真令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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