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51)

作者:坠欢可拾

屋子里有火盆,火盆带着凶光,是用来烧烙铁的,此时用不着烙铁,就暂时的充当火盆,驱散屋中寒意。

墙壁上也挂着各种冷冰冰的刑具,鲜血长年累月的附着其上,再让炭火一烘,便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张旭樘堂而皇之的坐在刑具之下,伸出双手在火盆上烘烤,面孔和刑具一样阴森冰冷,带着清清楚楚的血腥轮廓,不是江贼那般杀人如麻,而是目空一切,万物皆可杀。

有他在一旁坐着,窦曲山也不好过于拖延,只按部就班的提审,茶坊里大大小小,全都态度良好,十分配合,然而对小报和细作一事,也是口径一致,全不知晓。

张旭樘似笑非笑地看着窦曲山,认为他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审讯,别说是勾连细作,就是个小毛贼都审不出来,他还能审出什么大案。

若是换了自己,手段凌厉之下,便是没问题,也能审出问题。

只是他的凌厉手段,并不想多余用在这里,这些人还不值得他多费力。

多亏了张旭樘对这些人看不上眼,他们才得以全须全尾的回到牢房中去。

最后审问的人是宋绘月。

窦曲山心里捏着一把汗,眉头越发的紧锁,开始照常的问话。

宋绘月有问必答,一边回答,一边观看墙上的刑具,答过之后,她心想张旭樘真是命硬,难怪说祸害遗千年,她只要一落到张旭樘手里,就会有性命之忧,一切手段都不及他阴险狠毒。

不过没有关系,鹿死谁手,尚且不知。

窦曲山把能问完的话通通问完,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有无遗漏,张旭樘又是阴阳怪气的看着他,让他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不利。

他想起倪鹏说的话:“相公行事,要以自己为重,人人都应该顾好自己,做好份内之事,不要节外生枝。”

窦曲山深以为然,见再也拖不下去,就让宋绘月签字画押,不再多嘴多舌引起张旭樘怀疑。

就在此时,张旭樘的护卫张林不请自入,看都不看窦曲山一眼,上前就把嘴巴送到张旭樘耳边。

“二爷,出事了,禁军那边的指挥使,去了燕王府上拿人,说是和夏国细作相关!”

张旭樘骤然变了脸色,牙关紧咬,目光淬着毒,射向宋绘月。

细作抓到燕王府上去了,还是禁军动的手,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他低声问张林:“刑部的人怎么还没到?”

张林的声音越发微弱:“在路上,可是外面太乱了,报馆茶坊都在搜查,再加上禁军出动,刑部的人寸步难行。”

他说的还算好听,实际上知府衙门的衙役,就那么几个人,查不了京都这么多的茶坊和报馆,正在焦头烂额之时,正好碰到趾高气昂准备前来接应张旭樘的刑部中人。

于是知府衙门的官差扛着奉旨查案的大旗,抓了刑部衙门官差的壮丁。

张旭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知道张家后院起火,他不得不去救火,顾不上整治宋绘月了。

他站起来,走到宋绘月身边,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宋大娘子,晋王手里的东西,真是层出不穷,总是能给我惊喜,不过他的东西再多,也有穷尽的一天,真希望那一天快点到。”

宋绘月不答话,只拿鼻孔看他。

张旭樘冷笑一声往外走,抬起一只脚,脚刚落地,他忽然从墙上摘下来一根牛皮浸了花椒水的鞭子,抬手就对着宋绘月抽了过去。

与此同时,银霄几乎是一阵风似的跃进了刑讯房,在鞭子即将落到宋绘月脸上时,及时的捏在了手里。

张旭樘恶狠狠的一拽鞭子,鞭子纹丝不动,不必他开口,两个卫闻声而动,同时击向银霄。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两小儿打架

张旭樘和宋绘月之间,本就是个剑拔弩张的恶劣情形,一触即发,如今一动,便是一场大战,墙上刑具让斗做一团的三人取下,当成了顺手的兵刃。

还未走远的刘琴等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狱卒们先是怒喝一声,拔刀冲上前去,刚到门口,就有血雾喷溅而出,喷了最先到门口的节级满脸。

众人一同后退,再看看里面三人在狭窄的屋子里辗转腾挪,寒光凛冽,张林护着张旭樘缩在角落,银霄以一敌二,将两个卫逼的连连后退,宋绘月站在原地,虎视眈眈的盯着张旭樘。

至于他们的知府相公,审讯经验丰富,争斗一发,便立刻滚到桌子底下。

窦曲山一面护卫自己周全,一面大声喊停,喊了三次无果,冒险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把桌上砚台高高举起,气沉丹田,往下一砸:“这是要造反了吗!这里是知府衙门!不是你们自己家里一亩三分地!”

他声震屋宇,也震住了张旭樘和宋绘月,两人几乎是同时喊了停,两个卫归位,银霄也站到了宋绘月身后。

窦曲山和外面的衙役这才松了口气。

“张衙内,”窦曲山面沉如水的看向张旭樘,“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吧!”

刑讯房一塌糊涂,他对先出手的张旭樘实在没有好脸色。

不能厚此薄彼,他看向宋绘月和银霄,也是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看来我这里要关不下二位了,二位也请各自回牢房去,待我向上禀明,二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张旭没把宋绘月抽成一条菜花蛇,十分不甘,可燕王府上的烂摊子还在等着他去收拾,他不能长久的耗下去。

他扶着张林的手再次往外走,和宋绘月擦肩时,宋绘月却忽然伸手,揪住张旭樘的发髻,向下狠狠一搡,亮出一口白牙,对准张旭樘的咽喉,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一口见血。

张旭樘让她突如其来的一搡,往前一栽,还没等张林扶稳他,脖子上就挨了货真价实的一口,当即嗷的一声,疼的一个哆嗦。

熟悉的痛感袭来,他忘了自己的虚弱,也忘了自己还有护卫,伸手就去抓宋绘月的头发,抓住一个发髻就往地上搡,另一只手攥了个拳头胡乱攻击。

两方人马再次缠成一团,一边不肯松口,一边不肯松手,银霄和两个卫各不相让,张林急的去卸宋绘月的下巴,却没找到机会。

窦曲山等人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尤其是窦曲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宋绘月并没有打算咬死张旭樘,她率先松了口,翻身压住张旭樘,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一只手拍了拍张旭樘的脸,满嘴都是血,张嘴一笑,笑了个鲜血淋漓。

“放心,我不会在这里杀你,杀了你我还得赔命。”

张旭樘单薄的胸膛承受了宋绘月身体的重量,当即五脏六腑都要爆炸,无法呼吸,脸都憋成了个紫茄子,几乎让她一屁股坐死。

他用力抓住宋绘月的手,两腿乱蹬,张林得了机会,拎起宋绘月扔在一旁。

银霄立刻收手,退回宋绘月身边,老卫上前背起张旭樘,小卫则拍着张旭樘的背给他顺气。

“好,好,”张旭樘疼的语无伦次,“疯狗,又让你咬了一口。”

他盯着宋绘月的牙齿,想把它们一个接一个的敲下来,同时看着自己的血在宋绘月口齿之间流淌,他心中忽然有了奇异之想。

他的血被宋绘月吞咽入腹,两人融合成一体,到最后,融合出了同样的一个人——都是没心肝的冷血之人。

虽然两人灵魂深处的种子是一样的,可是长出来的枝丫经过了不同的浇灌,也变成了不一样的风景。

宋绘月身边的人都爱她,她也爱他们,连那个傻子一开口都是甜蜜的话语,让张旭樘舍不得放手,于是她开出了繁花,让身边的人全都有了余香。

张旭樘心想自己身边的人——不清楚爱不爱,总而言之是用金银珠宝将他浇灌大了,并且把他带到了阴暗的角落里。

他的种子本身就是邪恶的,于是越发的长成了五毒俱全的模样,从里到外,彻骨的冷,也彻骨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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