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01)
届时这场争斗还没开始,晋王就先输了三分。
晋王还是太年轻太稚嫩,他不过是几句话,就可以让眼前的场面翻转过来。
和他耍心眼,可怜。
管家和黄庭来去匆匆,管家高声汇报了搜查结果,张旭樘的院子里只有男人,连猫都是公的。
张旭樘得意的笑了起来。
“王爷,”张瑞看向晋王,“小儿虽然是不学无术,可也并非那等恶人,您如此大张旗鼓......”
他的话没能说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管家刚才出入过的门,先是寂静,随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张旭樘眼睁睁看着暗处的人走了过来,走到了灯火下。
所有人都看清了宋绘月的面目。
是个小姑娘,脸上慢慢的都是尘土,只有两个眼睛黑洞洞的看着众人,两只手从胳膊肘往下,血肉模糊,大块大块的伤裸露出来,血往下滴,红肉脱离了骨头,像破布一样耷拉着。
这两只手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人骇然的往后退,不知宋绘月是否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宋绘月向着张旭樘的方向倾身,双手晃晃悠悠地伸过去,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让张旭樘猛地往后一缩,以为宋绘月已经成了妖魔鬼怪,会上前捏碎自己的骨头。
随后他反应过来,她的眼睛之所以忽明忽暗,是因为起了风,风将烛火吹的一明一暗。
管家取来玻璃罩子,罩住了蜡烛。
宋绘月慢吞吞的道:“我自己逃出来了。”
晋王的双目圆睁,身体明显地往上抬了一抬,然后屏住呼吸,忍住怒火。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他干脆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宋绘月身边,脱下鹤氅裹住她,随后垂眼看向张瑞:“相爷,好,教子有方。”
他的态度还算是彬彬有礼,然而温和有礼的面目之后,也隐约可见尖牙利爪。
“混账!”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之时,张瑞猛地起身,夺过张旭樘手里的虎头杖,对着张旭樘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混账东西,你干脆杀了你爹算了!”
张旭樘惨叫一声,哭着道:“大哥救我!”
张旭灵很希望这虎头杖能立刻将张旭樘敲死,但是他显然是没指望了,因为管家已经先他冲了出去。
他也不得不跟了过去,和管家一人一只手将张瑞扶走,其他宾客也慌忙起身劝架。
“孽障!旭灵,拿刀来,今天就杀了这个孽障!”张瑞震怒之下,连连咳嗽,两眼一昏,倒在了躺椅里。
他颓然、虚弱、气愤,对着晋王流出一滴眼泪,泪眼里却是狠毒残酷。
“爹!”张旭灵“扑通”一声跪下,其他人在大惊之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争锋相对
张瑞毫不掩饰自己对张旭樘的痛心疾首。
他一边老泪纵横——流给宾客看,一边怒斥张旭樘——也是骂给宾客听,骂过之后请晋王带走张旭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容情——还是做给宾客们看的。
似乎他这个老父亲,对张旭樘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眼下就要被张旭樘给活活气死。
张旭樘跪在地上,指天发誓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宋绘月。
是宋绘月丢了个傻子弟弟,非说是他带走了,总找自己的麻烦,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宋绘月又偷偷溜了进来,他怕她闹事,才暂时的把她关起来。
谁知道她会自己挖出来。
最后他表示自己什么样的花魁没见过,那三瓦两舍的世面他什么时候没见过,为了岳怀玉他都收了心,怎么可能去对着宋绘月使下作手段。
实在是这个小姑娘太难缠,太疯狂。
张旭樘说的振振有词,将宋绘月形容成了一个疯子,而旁人对宋绘月的出场方式也心有余悸,对张旭樘的话也有了几分信。
再看张瑞,铮铮而立的一位当朝相爷,原本喜气洋洋,今上都赐下了浴儿包子,如此殊荣,仅此一位,结果不过片刻的时间,就如此苍老虚弱了。
看客们的心被张家闹剧所撼动,都认为晋王最好不要得理不饶人。
张旭樘虽有错,好在只是小错,并未铸成大错,现在人也找回来了,就此和解,带着宋家娘子回家去吧。
宋绘月冷眼看着,冷汗顺着脊梁骨直往下流。
她也疼,十指连心,疼的她心都在颤抖,但她不能露怯,她得比往常更加凶狠,才能让张旭樘有所忌惮。
张旭樘的胡言乱语她听了,只觉得可恨,而那些看客们,连一点皮毛都不知晓,竟然也张着嘴说情。
在烛火中,她看到张旭樘目露嘲讽的看着自己,其他人纷纷附和,也把自己当疯子看。
在权势之下,这些人全都脱下了身上的人皮,露出了利益至上的真面目,是比鬼还要恶的人。
这一番乱象,乱的很脏。
凡是涉足其中的人,全都很脏。
一道阴影罩住了她,她知道是晋王。
张旭樘和张瑞把话都说尽了,让他们无话可说。
宋绘月冷成了个雪人,亦或是血人,一动不动,依旧要说:“张旭樘,我现在说你抓走了清辉,也不会有人信我,那你敢不敢让我进去找!”
逃出牢笼的时候,她就想去找清辉,然而四面八方都是张旭樘的人,她那寻找也是战战兢兢,不得章法。
思量过后,她决定让自己先脱离险境。
嗡嗡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都好奇地看向宋绘月。
张旭樘看向她:“让你去找?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搜我张家!”
宋绘月不带感情地回答:“我算宋清辉的姐姐,你从潭州抓了他,带到京都,你说的没错,我千里迢迢而来,专门纠缠你,就是为了弟弟。”
“你弟弟是个傻子!”张旭樘大喊一声,“他脑子不好,自己走丢了,关我什么事!疯狗!”
同时他心里恨的要命,恨宋绘月竟然悍不畏死,宁愿把两只手磨出白骨都要挖出一条生路,又恨晋王阴险狡诈,必然张家外面也有埋伏,老卫带着宋清辉出去,更是自投罗网。
宋绘月也放声回击:“畜生!”
张旭灵此生未曾听过有人如此直白地骂张旭樘,在心中暗暗拍手称快。
“无礼!”一位宾客指着宋绘月,“区区女子,怎么如此污言秽语!太不自爱!”
晋王怒目而视:“你是何人?”
他目光似刀,一寸寸的刮人,身旁护卫和闲人更是齐齐上前一步,横眉竖眼。
说话之人吓得往后一缩,随后一看张瑞,便冷笑道:“晋王爷,难道我说错了吗,一个女子,不贤良淑德,口出狂言,还在张相爷面前如此狂妄,这里是京都,不是潭州,不是你做土皇帝的时候,连监司也敢斥责,难道你还敢在此地收拾我?”
晋王心中怒火本有万丈高,此时听到此人大放厥词,不怒反笑,又问了他一句:“你是何人?”
那人梗着脖子道:“下官三司副史陈志刚。”
晋王点了点头,望着众人慢条斯理道:“陈副史既然认为宋大娘子是女子,不便污言秽语,那宋大娘子就不说了,毕竟如今是你们的天下,本王虽然姓李,按照陈副史的说法,本王还是要屈居于诸位之下的。”
“王爷慎言!”张瑞冲口而出,“这天下永远是今上的天下!”
陈志刚迅速的变了脸色:“我不是这个意思!”
晋王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对众人心平气和的一笑:“张相爷有张相爷的说法,本王有本王的说法,本王要陪宋大娘子进去找一找,不知张相爷可否愿意,诸位相公又愿意不愿意?”
张旭樘不说话,抿紧了嘴唇。
晋王要进去,那晋王身边的这些人也会光明正大的跟进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闲人。
张家不止宋清辉这一个秘密,就是燕王也无法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