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82)

作者:旅者的斗篷

昏暗的屋内,微淡的小蜡烛也被夹杂雨点的西风熄灭。

雨声哗哗哗,越来越大,戋戋渐渐听不到沈舟颐在自己耳畔的低喃。满地水气,残梦犹明,她模模糊糊记得他一开始还是很正经的,给她褪去天花的假症状,但不知怎么就衣冠不整了,继而两人的唇贴在一起。沈舟颐的唇好凉好凉的,比屋外冰冷的雨水还凉,沁人心脾,就像他的心从来给人带不来半丝温度。

戋戋有择床的习惯,新环境叫她略微有点不适应。两人温存过后她没力气,身体还是沈舟颐亲自帮她擦的。她肚子好饿,咕咕叫,可这大雨倾盆的又到哪里去找吃的?这栋新宅看起来连半个下人都没有。

她刚想嗔怪他两句,沈舟颐却握住她的玉足道:“想吃什么,我来做你的下人好不好?”

戋戋的精力大大不如沈舟颐,每每行事后都累得瘫软无力。她以为沈舟颐在戏谑她,勒紧肚皮准备忍饿:“下人,你凭什么当我下人,你会做饭么?”

他不悦地挑挑眉,披上蓑衣,撑着一把油纸伞真要出门去。

“不会做,我还不会买么。”

戋戋惊奇睁大眼睛,听错了?沈舟颐可不是这等菩萨心肠。他薄薄的唇线抿成线,大为责怪她的不信任,身影真就消失在雨幕中。

戋戋半信半疑,这才正正经经穿好衣衫。脑袋本来沉重如铅块,被裹挟雨点的凉风一吹,全醒了。印象中沈舟颐从没对她这么好过,不过细想来她也真是贱,雨又不大,他就出去给她买个吃的,就对她好了?

戋戋收起这念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她在小杌子上独过片刻,天空的霹雷像要把人脑壳劈成两半那样凶。雨水太稠太密,戋戋都怀疑这座屋子要被雨水冲塌。

她百无聊赖,思绪混乱,又想着左右也无人看管她,趁沈舟颐离开的这段时间,她逃走行不行?

……只微微动心,随即这念头又被否定。

且不论撕毁约定沈舟颐会怎样对待她,单单论这要命的天气,恐怕她刚一出门就会活生生被雨水濯死,或者被雷劈死。她惜命,还是作罢。

过去漫长的时光后,沈舟颐跌跌撞撞奔进屋里来,像个水泡的人,全身衣袍都被浸湿,湿淋淋淌着雨柱。买回来的热食被他藏在怀中最深处,用防水的油布包裹足足有五层,打开时候还是蒸汽腾腾的。

他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呲着牙,拎拎自己冷硬如铁的衣袍,“为给你买这点吃食,为夫我差点被雨淋死。”

平日他梳得规整的发髻完全散掉,潮湿的发丝蜿蜒贴在额头前,一缕一缕的,衬得他皮肤分外白,白里透红,脆弱又可怜。戋戋按捺不住噗嗤笑——自从他强占她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开颜对他笑。

沈舟颐也笑,不过笑不达眼底。

“很好笑吗!”

他吓唬她两下,就被周身冷贴的衣襟逼得没法,转去换衣衫。然而这处只是新买的别院,衣柜空空,哪里有男子的衣衫?

戋戋狐疑道:“你不会要穿我的衣衫吧?”她刚才宫里回来,颇带着好几套干松衣裙。

他斥道:“呸。”

勉强找条干净的下裤,却再寻不到其他衣衫。戋戋升起几分蓄意恶心他的意思,挑自己的襦裙递过去,在他面前抖抖。

沈舟颐面色铁青得很,瞥也不瞥。

戋戋一边抖着襦裙,一边恶意拨弄他道:“哥哥穿嘛,穿了没准就变成姊姊了。”

沈舟颐终于绷不住,抬手捞她过来,狠狠用食指指了指她。

再敢挑衅,索性两人鱼死网破,谁都别穿衣衫。

戋戋吓得要死,紧闭双眼,再不敢说话。

沈舟颐厌然丢开她……他虽非文人,到底属文质彬彬的那类,不能接受袒露肌肤,即便面前只有戋戋。

他哀叹一声,被逼得着实无奈,怅然拿起戋戋那件蓝蓝粉粉的斗篷,捂得严实,目光呆滞坐在角落处。他的身形远远比戋戋颀长,戋戋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宛如件只到腰际的小褙子似的。

戋戋坐在旁边认认真真吃着热食,怕他发作,大气也不敢出。余光瞥见沈舟颐那怀疑人生的模样,畏怯中又暗起嗤笑。

沈舟颐独自默然片刻,心绪难平,朝她道:“戋戋过来,来哥哥这边吃。哥哥也想吃。”仿佛为着适应这件粉嫩嫩的斗篷,他语气也很软,又软又糯,宛如撒娇。

戋戋铁心肠地摇头道:“不要。”

他小声:切。

不是很服气,一个人坐在床榻上不肯老实,在她从宫里带回来的包袱中乱翻,亵衣、肚兜……被他弄得袒露在外面,哪哪都是。

戋戋面红耳赤,顿时拍桌而起:“住手啊,你做甚?”终于拿着糕点来到沈舟颐身边。他巧颜笑了,吻掉她嘴角一块甜浓的果酱,问:“好吃吗?”

戋戋厌恶道:“你想吃的话自己拿一块,莫要做这种恶心的勾当。”他疑惑道:“我吻吻你,如何就恶心了?除非你嫌弃你自己恶心。”

戋戋辩驳道:“我是说你的动作很恶心……”

她恍然明白过来,这人纯属就是占便宜,跟他讲道理完全没任何意义。

但他也没继续纠缠她,拿起手边的医书,借着疾风暴雨中淡淡的烛光,犹在研读,也不理会如此昏暗的情况下费不费眼睛。嗜书如命,书痴,医药方面固然是大行家,正经的科举考试却早早从书院退学。

学医在本朝来说并不怎么光鲜,属于下九流,为人所看不起。即便做到宫里的太医,也只是个伺候人的奴才。沈舟颐外柔内刚,以他那运筹帷幄的性格,怎么就不去做官,而非要跟医书较劲儿呢?

戋戋有疑惑,但无暇深究。

她并不想融入沈舟颐的内心,更不想融入他的生活。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持抵触的态度,不想听。

第50章 豺狼

戋戋蓦然失踪, 晋惕应该找了她许久。还记得在宫里最后一次见面时,晋惕那猩红的眉眼,不甘的神情, 誓要与她相守的决心……然弹指之间她人便消失不见, 晋惕怎能善罢甘休。

可惜别院深深, 屏障似的高墙阻隔风雨,也阻隔外界的消息。戋戋想要探知晋惕的某些近况,就只能从沈舟颐每日的只言片语中嗅得端倪,抚摸着别院冰冷而坚硬的砖石发呆。

因为身世之秘, 她和沈舟颐公平交换,她是心甘情愿隐居在此处的。

那日云销雨霁,阳光明媚。

沈舟颐告诉她:晋惕曾到疫庄大闹过好几次, 不顾染上恶疾的风险在那些浑身流脓的真患者中挨个翻找她, 状若疯癫。又多次到贺宅亲自寻她, 柴房、地窖、密道, 甚至连毗邻的沈宅都搜遍,三日一小搜, 五日一大搜,弄得贺家鸡犬不宁,贺老太君等人不得安生。

晋惕不相信大活人能人间蒸发,他甚至把搜索范围扩展到外县, 更认定沈舟颐劫走戋戋, 罪魁祸首, 多次无故刁难。

“他还挺惦记你的。为了你, 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沈舟颐姗姗讲完这些日发生的故事, 抿口茶, 润润干燥的喉咙。

“感动吗?”

戋戋昏昏聩聩, 佯佯不睬。

沈舟颐捏起她白腻的下颚。

“幸好未雨绸缪,没把你送回贺宅去。否则世子爷权大势大,区区你夫君我还真难以匹敌,怕护不得娘子周全。”

他唇角漾着笑,轻轻淡淡的,如五月杨柳染春烟。明朗,阳光,而胜利的笑,也是在他和晋惕的这场争夺游戏中,把她当成玩物抢来抢去。

“如果晋惕知道你在这儿,会不会歇斯底里来救你?”

戋戋冷淡甩开头:“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还在这里讽刺人家做什么。”

他将她的四根柔荑握在手心,堪赏堪玩。

“……如果晋惕来救妹妹,妹妹是跟他还是跟我?”

戋戋齿冷。

这种无聊的问题,沈舟颐以前就问过。她若简单回答“跟你”,他每每还是不满足,重复不断地再问,乐此不疲,直到她向他表明忠心,声泪俱下说“你是我夫君,我跟你,我的身和心都是属于你的”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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