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6)

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却听见殿里,父皇正与皇后低声耳语。

“是吗?老七将那头鹿射死了?可这孩子还不到十岁。”

先帝叹息:“狠,却无善心。”

皇后点头同意:“咱们这几个儿子是一同教养长大的,怎的只有老七生的如此冷薄情性?他儿时,亲眼看着自己养的兔子病死,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转头把那兔子给埋了。有时候,看着那孩子的眼神,本宫都心寒…莫不是生性随了安妃。”

父皇只道:“怕是将来,不好说。”

帐外的七皇子闻言沉默,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羊皮护膝。收起来,转身离开。

记忆消散,李邵修睁开眼睛,只道:“不急于一时。”

信王筹划完美,处事滴水不漏,该心狠时绝对不会手软,谷太宰心中敬佩。而有时候,他亦摸不清楚眼前的男人,譬如说现在。

兵权在信王手里,有了兵权,便是十拿九稳。谷太宰虽然不解,却也不再多言,只撩开帘子,看清楚外头后,露出了笑容:“殿下,您到了。”

第5章 书阁

她未免太瘦

江柔安例行奉礼。晨间礼错过了,晚间礼绝对不能懈怠。

她备好了茶水,糕点,端立于殿外。

糕点由马蹄莲,莫香子,糯米制成,清甜可口,中间配以炼蜜。吃起来爽口,又有轻淡茶水解腻。

此时已是初春,天干物燥。前不久下的雨,很快随风干涸。该用些解燥的东西。

李邵修远远看见了立在门口的身影。月亮为她盖上了层轻纱。

他眉头微皱,听见东哥儿解释:“柔安姑娘一大早就来请安了!扑了个空,这不是晚上又来了嘛。柔安姑娘真是守礼节。她在殿前等了许久啦!”

李邵修淡漠的看了东哥儿一眼。东哥儿自觉说错话,立即噤声。

江柔安见到来人,恭敬行礼:“世叔安。”

姑娘一低头,露出衣襟后一截白如雪的颈子。

李邵修转移了视线,嗯了声,走向殿里。

一股轻淡的酒气。

江柔安将手中的糕点茶水一一奉上,露出来清浅的微笑:“世叔,这是解腻茶。您劳累一天,可饮茶以解累。”

李邵修这才发现,她笑起来,嘴角边隐隐若现的一点梨涡。尚没有看清楚,那笑容就收起来了。又听她一板一眼道:“晨间礼未请,晚辈晚间补上。”

说着,又是一礼。

李邵修微皱的眉头更深了。他嫌麻烦,只是挥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又听她嘴里一句“世叔”,一句“晚辈”的,绕来绕去的头昏。柔安似乎看出来端倪,起身后双手合拢,又垂手站在一边。

信王殿下的心口莫名烦躁,他轻喝了茶水,随手放到一旁:“退下吧。”

“是。”

江柔安也没什么要说的话。她只是恪守本分,尽自己该尽的职责。礼请完,她的职责也就结了。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绝对不允许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头两个月,她必须要表现好一点,以争取后面探望阿公的权利。

府上突然多了个女子,又不是多了什么小猫小狗,信王只觉得头疼起来,又有些后悔当初的决议了。王嬷嬷似乎看出来了信王的心思,便拿着鸡毛掸子掸尘土,边说:“柔安姑娘住进来,不是什么坏事。她守礼节,心细如发,今个儿还去衣居取了块布,要给您做衣裳穿。”

“府里那么多裁缝…”

哪里还缺她那一套。

李邵修话未说出口,只睥了盘中的糕点一眼。

可惜,他一向不喜甜食。

那马蹄糕被原封不动的拿了出去。

月朗星稀,府中一片寂静。

矗立在墙角的石兽沉默着,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已经到了四月末尾。这一个月来,柔安恪守职责,一次礼也未断过,甚至抽着空绣好了几匹软布做的衣裳,叫人叠好,送到信王殿中去。

送过去是她应该做的,可信王殿下穿不穿,便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事了。

老将军引荐的兵部王政已经来府中两趟有余。此人在兵部历练多年,掌握兵力不在少数。

矮几前摆着口浅瓶宽口官窑鱼缸,中有红鲤三两只,在绿叶中欢快游动,争相抢夺掉落的鱼食。

王政道:“善行寺又开始动工了。”

“陛下的意思是,他会缩减人工与银钱,但这善行寺是必须要建起来的。下官认为,恐怕是…”

“但说无妨。”

“恐怕全是荣妃的注意。”

李邵修收了装着鱼食的白瓷瓶,语气平淡:“荣妃?荣成大的女儿?”

“正是。荣妃近日是陛下新宠,风头正盛。善行寺的监工,便是荣妃娘娘的哥哥,荣威将军。”

王政双手交拢,向着面前的玄衣男子行礼。

李邵修道:“继续盯着。”

“是。”

矮塌前,矩坐一白衣男子,名唤周时。跟随李邵修征战多年,现任兵部司马。周时生性洒脱,办事不按规矩,能文能武,很受言帝重用。

“要我说,你直接出手得了。”周时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羽扇轻摇,“真不知道你在惧什么。”

李邵修道:“古往今来,从来都是立长。”

周时嗤笑:“那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亏你还想着。迂腐!”

李邵修睥睨他:“你很闲?”

周时这才收敛,他只是想打趣两句,可没想惹这位阎罗王爷生气。便起身道:“前不久听说,你这府里藏书阁中引来一批异国珍品,怎么?今儿我都到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随便你。”

“等等,随我一同前往!”

藏书阁,数排高大的黑木书柜矗立,藏书数以万计。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墨香扑面而来。

江柔安微微诧异,她知道信王府上实力雄厚,可看见这书房,才在此感慨于信王府无与伦比的财力。有些时候,书比银两更贵重。

江柔安没什么特别的喜好,随便翻了翻书籍,不外乎是名家大篇,山河志怪。她翻开一页,竟然瞧见了一本苏绣样子。

她前不久刚刚研究出了一种绣面,在这书中也有原型。苏绣年代久远,各种各样的绣面令人眼花缭乱。

柔安选了一本,靠在几前,一页一页翻动着。

视线逐渐暗淡。

梦里依稀是模糊的影,画面层层叠叠,一会儿是搂着她啜泣的妇人,一会儿又是久病不见好转的阿公,无数画面,如同蜘蛛网一般将她缠绕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柔安惊醒,环顾四周,手里的书掉落在地上。

说来惭愧,竟然看着书睡着了。

已是乌金西坠,暮色四合。

昏暗的罅隙里,她抬起头,似有感应,目光猝不及防的与面前的高大男子相对。

柔安刚刚惊醒,白皙的脸颊上印了硌出来的红印。她的眼睛大而妩媚,此时正茫然失措的瞧着他,令人无端联想到一只迷路的幼兽。

李邵修莫名想起,数年前死于他弓箭下的鹿。

他居高临下,垂头看着眼前少女。

江柔安大窘,这实在是太不符合礼数了。她已经来了书阁十余天,却未曾想过信王殿下会过来,还撞见她打瞌睡的样子。

她焦急的想要起身,腿脚处却清晰的传来一阵连绵的麻木。

周时的目光同样看过来,他立即被吸引,眼睛牢牢的落在柔安脸上,开口询问道:“这是谁?”

江柔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脚底的麻木使她的动作僵硬,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她牢牢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袭来。

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臂揽住了她的腰。

李邵修搂住了她。

怀里的姑娘实在是太软,太瘦。

这是李邵修的第一感。

江柔安立刻反应过来,没有片刻的犹豫,强忍着抽身而出。

她行礼:“世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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