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107)

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你有没有想我啊?想我你也得忍着。我要陪着母亲住几天呢。有娘亲疼爱的感觉就是好。”

“你看见信封里的玉钥了没?那是娘亲手做的, 我给你寄过去, 留个念想。娘亲给我做了好多东西,鞋子,衣裳,小玩意儿,从小到大,一件都没有落下。我也是有娘疼爱的人了。”

“此次到姜国,我会多住几天。三天给你写一封信,夫君, 我真的好高兴,比平白无故捡了银子还高兴。你不知道我娘长的什么样子, 可好看了…可惜你来不了。”

江柔安皱眉绞尽脑汁,把自己兜里的那点子墨水全都倒出来,她一一道:“我问了表哥。表哥说最近几年, 姜国和夏朝其实没什么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 你不要轻举妄动来找我, 万一被他们看到不太好。若是来, 你就光明正大的骑着马来。我会和舅舅说的, 说一说您的事情。他们都是好人,会同意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写到此处,墨水已经快用尽。笨拙的笔锋又加了几句:“若是想我,就给我写信。叫车夫带回来,很快我就能看见。”

底下落款,江柔安。

是他亲手一笔一画教出来的字迹,学了这么久,却还是扭扭歪歪,十分可笑。但偏偏是这样一副字,李邵修捧着看了许久,冷淡的双眸不自觉含了笑意。他收了信纸,展开白纸铺在桌前。

“柔安亲启。”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君归。月明人静漏声稀。干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不用急着回来。多在母亲身边留几日。”

江柔安皱眉看着信纸,刚劲有力,颜筋柳骨的字体,写出来却是这般酸诗。才离开了三天不到,他真的有这么想她吗?

李邵修心里有多想她,江柔安自然是不知道。他独自凭栏而立,日暮高阁,斜阳穿过重重山峦,勾勒出深邃的眉眼,他望向东南,那是姜国所在地。

接着,双手捧着信纸,缓缓叠整齐,放在胸口的贴心位置。李邵修拿着玉石细细打量,又看了一眼那成双对的兔子吊坠,一只在他身上,另一只在柔安身上。

身后使者担忧道:“大人。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尽早去内室吧。”

李邵修收回目光。到内室,抬眼一看,往日里温馨的屋子一片冰凉,点着炉火,却一点都不暖和。

他的妻子正穿着寝衣,在案几前绣花。一针一线,全是穿在他身上的。可如今室内昏沉,空无一人,他的妻子早已经离开三日。

李邵修自私的想,还不如不叫她遇见家人。那样,她就全然成了自己的所有之物。

抚摸着腰侧的小兔子玉坠,李邵修沉吟片刻,抬起酒杯饮酒。辛辣厚淳入喉,却解不了心头万分之一的思绪,团团包围,叫他情思不慎明。

这种如夏日荒野杂草疯狂衍生的情绪,为何会变得如此滋生?李邵修自己都想不通,她还没住到王府上时,他还想过,自己会余生孤独终老。

可遇见她,他变得更贪心了。得寸进尺沉迷。以及夜晚时,极致的欢愉与满足…心无旁骛的做,希望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李邵修闭了闭眼,任由烈酒划过喉咙,如同刀割。

夜深人静,明月照高楼。

室内团团浮动着云雾。李邵修做了梦。那是阳春三月,细柳漂浮,她已经在府里住了一些日子,日日规矩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来奉茶。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规规矩矩的向他行礼,一举一动全然都是敬畏模样。他也以礼相待,处处向对待后辈一般对待她。

可不知从何开始。他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他看着她捧着茶奁的手指。细而白,小小的一只,忽然就心里起了疑惑,这手这样小,攥在手中是什么滋味?

这样想着,他很快就不加掩饰的去做,以教导她写字的名义,牢牢攥着她的手背,是失魂落魄的软。

她好像有些害羞,低着头,雪腻的脖颈变得粉红,耳朵尖儿也红了。

她的害羞,好似迷人心智的毒药。

后来呢?

后来她要嫁给别人。

不知怎么了,教着她写字的时候,她身上忽然没了衣裳,他也是。

李邵修闭着眼,指尖深深攥着被褥,陷入古怪离奇的梦境。梦里忽然变了一番模样,梦见他的妻子嫁给了别人,成了别人的妻子,而他,竟然违背礼仪法纪,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让她的丈夫眼睁睁看着,他捉她弄她…

他堂而皇之的在后面。

这应该只是梦。他对待她那样好,她不该嫁给别人。

现实生活中他们还是成婚了。

可她找到了家人,丝毫不留恋的离他而去。后来寄来一封信,上面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和离。”

不,不会的!

她变得冷静:“我们的身份不合适,不适合在一起。还是各自离开,各自清醒一下吧。”

李邵修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空荡荡的垂帘,上面勾缠着金丝银线,那是她亲手穿上去的。她喜欢这种喜庆些的颜色。

豆大汗水自额前滑落,蛰伤了双眼。

内室空无一人,垂帘外一片寂静,月光渗入。身旁也再没有人,乖巧的缩在他怀抱里。

刚刚是梦吧?她没有说和离吧?

她今日的确是寄到了一封信,但是没有谈和离之事。她不会那样心狠的弃自己于不顾的。

只是梦而已。李邵修掀开被子,只着单薄中衣,站在大敞窗前,看着清冷的天色。

窗外下雪了。她那里下雪了吗?

做的噩梦那样真实,心中喧嚣不止,还有噩梦的余悸,她说和离两个字是那样的绝情,再也忍不住,翻开信纸,提笔欲写,却不知道写写什么。

罢了,只是个梦而已,不必如此惊慌。

雪粒子随着硕风飞舞。玉门关外,姜国王宫。

姜钰公主难得睡了一个下午,她有了些精神,陪着江柔安看雪。母女二人进了内室。

“那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柔安只听闻父亲是池奴国人。姜钰眉眼温柔,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爱女,还好,她那样美,那样懂事。一切以前恩怨都可以勾销了,她便轻声道:“你的父亲很好。他是个好人,好君主,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是不是个好丈夫,姜钰公主已经无力去深究那些。她的满心满眼里全都是柔安,捧着她的手掌心:“姜国自古富饶,人杰地灵。你若是出生以来便养在我身边,也不用在外面受那么多委屈,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

江柔安眨了眨眼,笑着宽慰母亲:“娘,我之前过的其实还好的。十六岁以前,我被养在阿公身旁。阿公外出征战之时,在疆城一带捡了我。他心很善,把我当成亲孙女照顾。后来他身体不好,护不住我,便送我到了当时的信王府里。信王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信王?你是说后来登基的夏国新帝?”

“对。我刚入王府,按照辈分,以世叔称呼。他待我也很好,样样俱全,实在没什么错能挑。”

姜钰公主点了点头:“那就好。对了,你表哥说,那日去桐州找你,是你的夫君同你一起看花灯?”

说到此处,江柔安不想再瞒着。

她沉声:“我的夫君,便是夏朝新帝,李邵修。”

姜钰公主如雷贯耳。她知晓,自己的女儿嫁了夏国人,这对自己来说已然不是很能接受,她嫁的竟然还是新帝?!

姜国与夏朝遥遥千里。

江柔安打量着姜钰公主神色,缓缓缩在母亲怀里:“娘,您不用担心,夫君对我是很好的。此番我前来姜国,他不放心,嘱托许久,我已经长大了,能辨别是非。”

是啊,长大了的姑娘,已经出落如出水芙蕖般亭亭玉立,像是生了翅膀的雏鸟,迟早有一天要展开翅膀飞走。姜钰公主心思聪敏,连带着安慰自己一般,只淡淡笑着:“好,你喜欢便好。娘不会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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