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去冷宫了(21)
徐绾嫣只消转转脑袋,便知道他心中还藏着什么心思,于是眼尾弯起来,“改日再给你绣一个便是了,挂上两斤的珠子,免得你这样惦念。”
日头已然落了山,天色暗了下来,最后一点余晖追着徐绾嫣的衣角,细碎地印了上去。她坐于其中,温温柔柔,像是含着悲悯普渡众生的远古神女,眼睛眨得缓慢,飘飘欲仙。
楚怀信只听了她这没甚力气的话便立马发觉出不对来,就像是上午在梅园,徐绾嫣有事瞒着他一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柔弱但却和平时不同,比之平日更是虚上三分。
楚怀信快步走着,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发现十分滚烫,至于她那眼泪汪汪的一双秋水眸大抵也是因着这。
楚怀信刚一靠近她,徐绾嫣就支撑不住了,任由自己倒在他的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正好将楚怀信的手握住。
她小心地靠在楚怀信的胸膛上,心中虽然不想让他担心,但考虑到自己实在怕死,于是老老实实地说:“我半个时辰前便发热了,太医说我失忆,再加上如今的发热……”
她扬起头看楚怀信,“我可能快死了,楚怀信。”
这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几乎是在楚怀信的心上扎刀子,他后背浸出冷汗来,额角青筋鼓起,“闭嘴,徐绾嫣。”
他话中十分凶狠,然而语气压抑着,生怕吓着嫣儿。
徐绾嫣被他妥帖地抱在怀中,眼前一时有些模糊,耳边嗡嗡直响,只有楚怀信有力又清晰的心跳声,且愈跳愈快。
于是她又改了口,“那我可能是脑子坏了,我要是烧成傻子了,还不如死了呢。”
楚怀信踏出殿门,喊了一句:“祝参,传太医!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
他心中慌乱异常,胳膊不可控的僵直,然而又怕徐绾嫣不舒服,于是又逼迫着自己放松下来。
“小满你不会死也不会傻,少说孩童胡话,只是今天早上在梅园吹了凉风而已,一会儿喝了药睡一觉,马上便好。”
这话也不知是安慰徐绾嫣,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刚才他握着香囊抬头时,看见他的梅花仙子坐在落日中,面上一片平静,周身满是光辉,仿佛下一瞬便脱离尘世一般。
实在令人心惊。
徐绾嫣乖巧地回搂住他的腰,“那你干嘛这样大惊小怪?”
楚怀信将她放在床榻上,细细打量,除了脸还是那样红,已经没什么不妥了。
身上有了些……人气。
不再是下一刻就会飞回天宫的样子了。
“我看你像偷了仙药的兔子似的,怕你飞走。”楚怀信用被子将她裹住,发一发汗。
徐绾嫣任由他摆弄,被裹成了个粽子,笑道:“迷信。”
楚怀信微微弯腰,唇瓣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又仿佛只是试着她额头的温度。
无端地让徐绾嫣觉出些虔诚的意味来。
太医来得很快,在宫中任职的纪太医飞也似的进来,还在宫外的太医也入了宫门,快马加鞭地过来。
纪太医将帕子搭在徐绾嫣的手腕上,细细把脉。
楚怀信站在一旁,想着徐绾嫣刚刚那句“迷信”。
三年前有一个晚上,嫣儿也是这样发高热,彼时他们才刚刚将婚期定了下来。
嫣儿握着他的手,也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了,便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的。”
楚怀信冷着一张脸,却还是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会没事的,嫣儿。”
她那时身边萦着一圈光晕,也飘飘欲仙。
后来嫣儿好了,再也没生过病,母亲说是上天显灵,丞相说是这几年的苦渡过去了,将来必会平安顺遂。
楚怀信跟着点头,手腕红肿一片。
太医把了脉,只说是吹了风受了凉,宫外的太医跟着把脉,也是如此言说。
楚怀信心放了下来,那股子飘然感散去,只挥手让他们下去候着,又派了十五去熬药。
药熬得很快,楚怀信亲自端过来喂她。
徐绾嫣眼神闪躲,那点子小心思被楚怀信看的一清二楚。
楚怀信依着从翟庄那儿学来的育儿大法,盛了一勺药,随即瞪着徐绾嫣。
这招果然十分好用,徐绾嫣比平时快了几乎半刻钟将药喝完。
育儿大法最后一式:蜜饯。
楚怀信不爱甜食,这几日徐绾嫣也不在金銮殿住,是以这些甜味小食俱都不在了。
徐绾嫣看他四处寻找,逗弄着他:“你去哪儿给我变出个蜜饯来?”
楚怀信左找右找没找到,身上竟然连一块糖都没有,然而瞧着徐绾嫣幸灾乐祸的神情……
楚怀信坐在榻上,俯身,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
他动作很轻,起初只是嘴唇和嘴唇微微相碰,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触碰,从嘴角到唇珠,像是试探又像是害怕。
感觉到那人并未抗拒,甚至闭上了眼,睫毛颤动,楚怀信轻轻笑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喷在徐绾嫣的脸上,让她更是恼羞成怒。
手握成拳,抵在胸前,无力地推动着,然而楚怀信坚决得很,半分未动,一只手将徐绾嫣的两只手包住,另一只手撑住徐绾嫣的腰。
他的嘴唇干燥柔软,追着徐绾嫣小巧的唇珠,间或蹭过徐绾嫣的鼻尖,暧昧又珍重。
他们从未像这样温柔缱绻过,从前连亲吻都只是一瞬间,点到为止,徐绾嫣曾经觉得仿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可她又不太懂应当如何。她原本以为楚怀信也不懂,原来楚怀信是懂的。
药液苦涩,被他吻去,一时之间两人鼻尖仰息中皆是药材的清苦味儿。
没有蜜饯,没有饴糖,楚怀信只好自己将这份苦意换走。
他耳尖红着,指尖微颤,仿佛等这个吻等了许久。
他向来是温柔贴心的丈夫,这个时候,对于第一次感受到夫妻该是如何的徐绾嫣来说,满是被呵护以及同他一起赴极乐的感觉,没有半分不适。
刚开始是试探,徐绾嫣习惯了片刻便松开牙关,将掌控权交给楚怀信。
楚怀信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一点一点,慢慢来。
药材的清苦早就消散,只余下两人唇畔的水渍。
作者有话说:
纯情小情侣,这章有些小小伏笔嘿嘿
第17章 多年
楚怀信缓缓撤离,最后温柔地在她唇瓣上蹭了两下。
“还苦吗?”他擎着笑问。
徐绾嫣一点一点滑下去,缩在被中,一直到只露出个眼睛来,摇了摇头。
她吸了吸鼻子,鼻腔中充斥的便全是楚怀信的味道,如他一般,让人忍不住依靠。
楚怀信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比之刚才强上不少,于是放下心来,嘱咐她好好睡觉。
他将剩下的那些折子搬了进来,坐在矮桌前批阅着。
他个子很高,缩在这矮桌里多少有些伸展不开,一只胳膊撑在书案上,拄着下巴,整个人斜斜靠着,倒有些随性的意味显露出来。一身黑衣吸着微弱的烛光——怕影响徐绾嫣睡觉,内殿中便只留了他桌案前这一方烛台。吸了烛光,黑底上的金线绣成的龙纹不动声色地悄然显身,无声无息却让人安定。
他将光挡去了大半,发丝都坠着柔和的光影一般,像是殿内燃着的龙涎香,厚重又让人敬畏。
徐绾嫣看着他的背影,逐渐闭上了眼。
自从失忆以来,她便多梦,只是平时梦见的都是少年时期的旧事,很少梦见在宫中时发生的事。
只除了今日。
她也是像这样躺在榻上,可膝盖却隐隐作痛。
徐绾嫣低头,发现膝盖一片青紫。十五眼眶红着,面上都是愤恨之色,手中拿着帕子裹住的冰块,小心地往她膝盖上放。
“朗月公主太过分了,娘娘今日一定要和皇上说!”十五心疼的要命,抬手用袖子狠狠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