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09)
张行简弯眼睛:“我也怕受不了的那个人,是你。”
沈青梧:“我以为你宽容,温和,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
张行简:“我也有执着,渴望,强求的一面。你最好不要见到我的这一面——那就不是你喜欢的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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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说:“不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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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沉默下去。
拙于言语的她不会表达,她只察觉到了一些微妙。
这种微妙,她需要慢慢思考,慢慢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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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沈青梧看张行简。
她努力半晌,还是没说出那句话。
长年累月坚持的原则拉扯着她,分裂着她。她似乎在走向一条铺满月光的道路,黑暗中却有什么持续地拖拽她,吞没她,不让她离开。
沈青梧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坚定地走着一条自以为是的路,她最终会走到哪里去呢?
她自己都不懂。
她看张行简一眼。
不知道这一眼是什么样的神情,张行简目光微晃,有一瞬间的心软。
他倾身过来搂住她肩,轻声:“好了好了,今夜说不出口,我们就不说了。你不必太勉强自己。”
沈青梧被他抱在怀里,她抬手,轻轻搂住他脖颈。
她觉得他真好。
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然而沈青梧才在心中感动,就听到张月鹿说:“今日说不出口,就明日吧。今年说不出口,就明年吧。”
明日?
明年?
沈青梧:“……”
她收起自己的感动,面无表情抬头看他:“我必须道歉,是么?”
张行简颔首。
沈青梧脸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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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被张行简请出了客房。
子夜已过,还清醒着的,客栈中大约只有他们两个了。
张行简客气极了:“在你道歉前,我都不会原谅你。这本是应该的——你都不道歉,我怎么原谅?
“不必试图和我搭话,不必试图瓦解我的心,不必试图用歪门邪道诱惑我。这都没什么用。
“我狠起来,你是知道的。”
张行简:“三个字。”
他在她面前关上了门:“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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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忿忿转身,寒着脸回房。
她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不说,他能怎样?
不过是仗着别人的喜欢,作威作福……
她心里骂了一通,脚步停下来:等等,仗着别人的喜欢?
谁喜欢?
她很喜欢他吗?
沈青梧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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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一晚上没睡好的沈青梧,在驿站客栈一楼遇到了同样没睡好的张行简。
她抱着臂坐在桌前,如思考人生大事,面容十分沉静。
张行简入座,叫了早膳。
沈青梧盯着他。
也许是她看的时间太久,目光太热烈,他不得不抬头,跟她打声招呼:“早。”
沈青梧满意了。
小二端上早膳,沈青梧咬一口肉包子,心中想:似乎不道歉,也影响不到什么嘛。
张行简照样会和她说话,照样会在她的逼迫下回答她的问题,照样会露出笑。
和以前也没有多大区别!
顶多是不怎么逗她,不怎么突然对她笑,不怎么挨着她,不怎么偷看她,不怎么为她着想,绝不给她开门,绝不让她上床……
和以前也没有多大区别!
沈青梧可以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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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很快忍不了了。
并非是她色心作祟,忍耐不了孤夜独眠的苦,而是他们在三日后的下雨日,敲了张行简他那位老师的门,前去拜访。
他老师倒没什么烦人的。
烦人的是,他老师家的宝贝女儿,看张行简一眼,就让沈青梧生起了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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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潺潺,沈青梧戴着蓑笠,跟在张行简身后。
他们刚在大堂见过那位老师与老师的女儿,娇滴滴的女儿美,一眼又一眼的眼波飞。这些都让沈青梧心中黏黏哒哒,十分不适。
雨水如溪,柳绿桃红,园林古道蜿蜒漫长。
踩着雨后湿滑的青石砖,沈青梧:“喂。”
前面那位郎君当然如往日一样,当做听不到她的话。
沈青梧拽住他,将他拖得和自己并排走。
年纪大的管事还在前方引路,并不知道后面的沈青梧,已经把不情不愿的张家三郎拖住了。
沈青梧:“我们离开这里吧,你老师不是好几个,我们换一个。”
张行简被她拉着,半边袖子被雨淋湿,睫毛被雨水打得清亮银灿:“老师哪有换来换去的,你胡说什么——为什么离开?”
他以为她是发觉什么他没发现的隐患。
结果沈青梧说:“她想上你。”
张行简一怔。
他这次倒没装不懂,没和她打哑谜,他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憋半天,还是被她的可爱逗得忍俊不禁。
张行简:“粗俗。”
沈青梧改口:“她想爱你。”
张行简弯眸,去看天外雨。
第94章
烟雨连天。
管事说着话:“这边是老爷为两位安排的客房……”
管事回头,愕然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在管事没注意的时候,沈青梧与张行简站在一处廊角下躲雨、说话。
沈青梧摘了蓑笠,烦恼地跟张行简提他那老师女儿的问题。
沈青梧:“纵使你说你不原谅我,但你也是我的人。”
青翠欲滴的丛树后,张行简手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一线连一线的雨丝。
他听着耳边沈青梧的话,一瞬间生起一种念头:沈青梧不肯向他低头,不够喜欢他,如果多一个第三者的刺激,她会不会生起些紧迫感,会不会更在意他,为他收起她那一身时而会伤到他的刺?
沈青梧:“张月鹿,我在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
张行简回头,目光隔着烟雨茫茫,他眼中也漂浮着一些看不甚清的雾气。
他笑容浅些:“吃醋吗?”
沈青梧一愣。
沈青梧咬牙:“怎可能。”
张行简:“觉得我会被抢走?因为你自己不够爱我,怕有人出现来爱我?”
沈青梧嗤一声。
张行简不动声色:“既然都不是,沈二娘子怕什么。”
沈青梧:“我怕你守不住分寸。”
张行简微笑:“我岂会守不住分寸?”
沈青梧沉默下去,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他的前未婚妻沈青叶,是个病西施。
东京女儿娇妍者众多,不下于他老师的女儿。
沈青梧在认识张行简后,短短回过两次东京。每一次,她都从旁人口中,听到很多年轻娘子们对张行简的倾慕、对沈青叶的嫉妒。
而就是这般情形下,沈青梧从未听过张三郎的风流史。
在那一众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贵族郎君中,张月鹿的清白自持、洁身自好,才让他不愧被人戏称为“月亮”。
能做到这点,除了有张家二娘子张文璧对这位弟弟的严格监督,难道没有张行简本身的原因吗?
他对于这种分寸的把握,从来都很好。
就好像以前……他不想让她误会,便不给她一丝机会。他想让她误会,就给她一些余地。
可恶。
为什么沈青梧明明知道,却依然为此烦躁?
张行简透过雨帘,观察着沈青梧。
张行简问:“难道你怕姜茹娘?”
他老师姓姜,女儿名“茹娘”。他这样称呼,没什么错,沈青梧心里却扎一根刺,怪异地让她别扭一下。
沈青梧面上冷淡:“她一个弱女子,我怎会怕?”
张行简:“那便没什么了——沈二娘子,你看,我来见我老师,是有正事的。我可以保证,我以大局为重,不会与姜茹娘发生什么……”
沈青梧反问:“不以大局为重,你就会与姜茹娘发生什么了?”
张行简挑眉。
他笑:“何出此言啊,沈二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