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27)
人活一辈子,就是要稳得住。
暮芸目光盯着狼,心里却在飞快地冷静计算,这狼看着怖人,其实不过是占着体型大罢了,只要自己能快一些,先一步钻到它下腹以簪刺入,定能占得先机!
巨狼动了!
巨狼后腿发力,庞大的身躯同雷霆一道劈了下来!一刹那天魂地暗,无数血腥风雨划过狼的眼睛,狂暴的雨水打在树叶,打在地面,如同征战的鼓点——
敌军千军万马,当阵只我一人!
她万万没有料到,巨狼体型虽大,却竟然并不笨重,移动起来竟是无比之快,根本就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
“罢了,”
被巨狼阴影覆盖的这个瞬间,暮芸的手心一松,玉簪只划破了狼腹的一点皮,便松松落在了地上。
“反正国破家亡,死在此处,全当解脱。”
生死关头,胡思乱想,正在她准备认命闭眼等死的时候,肩臂上忽然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坐倒!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多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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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打下那座城(九)
生死关头,胡思乱想,正当暮芸准备认命闭眼等死的时候,肩臂上忽然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坐倒!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多了一个人。
耳中传来金属猛烈碰撞的剧烈响动,她小心地睁开眼,却发现一片柔和的金光正挡在自己面前,在光芒的中心竟然站着他。
眼上蒙着四指宽的黑布,大掌按住巨狼的脊梁,单手单刀染血,微微侧着脸,似乎在辨别世界。而那盏本已熄灭的灯竟在风雨中又被吹得复燃起来,盈盈飘摇光亮,将吹拂过他面庞的雨丝发丝照亮。
“顾安南……”
细弱近无的光亮,满带血腥的手臂,还有没什么表情,却拼死也要挡在自己身前的他。
恍惚之间,竟如当年。
顾安南是个雀蒙眼,黑夜里本就是瞧不见的,更何况先前又不知受了什么伤,锋锐如刀的狼爪过处,霎时便是血肉模糊。
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她退缩的,
除了受伤的顾安南。
即便是在生死搏斗,顾安南也听见她那声下意识的唤了,侧脸辨别了一下她的方向:“去树后,少在这看你大帅的热闹。”
暮芸没动,顾安南心里就不大高兴。
他不知道暮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老天爷他妈的好像就是这么爱作怪,总是要让她看见自己和野兽厮打,就像是非要让自己把所有最恶劣不堪的样子展给她瞧似的。
更何况这溅得到处都是血。
甭管是狼的还是自己的,总之……不体面。
就是不想让她看。
“转过去!”
顾安南半跪在狼背上,单腿踩着狼头,那样子倒像是在驯马;他气性上来,索性将弯刀也扔了——反正当年做斗奴的时候也没人给他兵刃,徒手反倒更顺手。
他本已做好了豁出去受点伤,速战速决处理了这畜生的主意,不料这狼瞧着个大,牙口倒软,对上他这样活泛些的“大活物”竟是没什么战力,连个基本的侧摔也不会!
倒像是家养的。
顾安南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打了小半辈子的江山,回过头来竟然还得干打畜生的营生;一边踩着狼头借了力,而后整个人借着股巧劲往上一翻——
那狼只觉身上一松,下意识直起上半身往上奋力一跃,还未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觉剧痛!
顾安南竟在这瞬息之间徒手攀断了一枝足有两臂粗的巨木,他整个人纵身起跃,单脚踩在巨木之顶,就这样连人带木头直直砸在了狼头上!
“砰——”
世界终于安静了,只剩下雨水的沙沙声。
他站定平复了一下呼吸,眼蒙着看不见,好在暮芸惯来爱穿宽大飘逸的衣裙,这样的衣裳被风吹过的动静很不同,他一下就能听出来。
“拿着,”顾安南踢了一脚狼腿,摸出了下边被压着的提灯,他一个半瞎,也不知道灯还有没有亮,反正走过去把灯胡乱往她的方向塞过去,难得正经地嘱咐道:“跟在后边走。”
灯被接过去了,他手里一空。
顾安南听着她一小步一小步的脚步声,感受着风向:“乱走什么?营地不在北边。”
暮芸故作凶狠道:“我比你能看见!”
顾安南沉默片刻:“哭什么。”
她自以为凶狠,实则整个声音都是软的,鼻音也重,不像是在凶人,倒像是猫在撒娇。
“不是野狼,”顾安南把满是血的手往自家衣服上一擦:“最多也就这一头了,没什么可怕的。嗳,大帅跟你说话呐,吱一声我听听?”
暮芸的声音有点嗡嗡的杂音,顾安南感觉到她恶狠狠地扯住了自家的衣领,便有些不耐烦地站住不动了:“这真没什么好怕的,零州那姓孙的惯爱豢养这些野物……”
他话还没说完,左手忽然被囫囵个地塞进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而后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臂就像个木头架子似地被暮芸“举”起来,被“摆放”到了胸前的位置。
“这是我身上最后一颗夜明珠了,”暮芸啧声道:“别转着玩!好好举着照亮!”
顾安南唔了一声,停下了转珠子的手,他隔着布片的眼睛忽然感受到了朦朦胧胧的光,而后是嘶啦的碎裂声——再然后,他血淋淋的右手,忽然被对方拉住了。
暮芸的手很小,很软,被她这样拉住的时候,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流血太多,不然何至于整条胳膊都麻成这样?
“哪个孙青?莫不是好南风的那个吧,他在零州养了百十来个‘干儿子’,也算浪出花了。”暮芸开始不甚熟练地给顾安南包扎,边给布巾打结边问道:“你长成这样,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看上他什么,打断人腿的时候动作利索?
顾安南:“……我看他不似有疯病,应当不是。”
“看来他和你一样瞎,”暮芸力气小,总嫌那用来止血的布巾扎得不够紧,扯着他左手衣袖:“你来,帮忙拽一下。”
顾安南依言照办,挑眉道:“本来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
他忽然停住不说了。
因为蒙眼布不知何时缠在了左手指间,这么一动,眼前唯一的遮挡便落下来了。
夜明珠温润的光柔柔铺开,落在她的发顶心,落在她鸦羽般的睫毛,落在她瓷白的肌肤,落在她为自己包扎的手。
暮芸仍在认认真真止血,看他没帮忙,抬眼啧声道:“顾大当家,你是打算流血而死,和方才那位狼兄去黄泉路上做个伴吗?”
一抬眼,细碎的光就落入她漆黑的瞳眸。
她好笑道:“愣着作甚?”
这世界风雨侵急,他身上伤痕无算,可就在这个瞬间,顾安南忽然觉得自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于他而言,除却这夜明珠能照亮的方寸天地,除了这方寸天地里的她,他什么也看不见。
暮芸眼底存着薄薄的一层水光。
做什么要哭。
是在……担心我吗?
他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有一万句埋怨要说——你是不是那个给顾家军送信的“白羽”?你知送信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个队伍的统领就是我?你为什么要送信?
是怕我……出意外吗?
顾安南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他一手扣住了她的腰,一手扣住了她脆弱的颈项,几乎是胁迫着她仰着头,近乎蛮横地低下头去,仿佛受到了强烈的蛊惑,非要将人按在怀里拆吃干净似的。
凭什么啊,暮芸。
凭什么你想见我就见我,想碰我就碰我,想爱我便爱我,想杀我就杀我呢?
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这是凭什么啊暮芸。
胸口那处贯穿的旧伤像一柄剑,她手里的夜明珠却如同蜜糖;暮芸霸占着他的世界,多少次生死关头,他总是想这样侵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