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122)

作者:陈浮浪

再比如,楚淮打到洛阳之外,一向温和的白溪音竟然连着炸塌了三道水坝,不惜以整个下游州郡为代价,换得了洛河的异常暴涨。

这些疑点,暮芸不提,不代表她没有在想。

“殿下明鉴!”黑袍人立即狠狠磕了个头:“白首辅绝无二志!”

暮芸垂下眼:“那当然最好。”

黑袍人额头上冷汗与鲜血混着流下,再行大礼后准备离开,却冷不防再次被暮芸叫住:“等等,回去的路上你给我办件事。”

……

一刻钟后,暮芸终于从小院里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看到了负手站在月色与雪色间的顾安南。

男人已穿上了他出征时常用的那旧轻甲,腰上别着沉默的宙沉,肩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眼窝深邃,看过来时的目光却不复往日的深邃,反而多了一层疏离与考量。

“暮芸,”他站在两步之外,语气冰冷地问:“白溪音给你写了信,是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白首辅(叉腰):“是鸭!领导在外头浪了好几个月我还不能问问啦!”

第81章 风云出我辈(一)

暮芸并不感到意外, 她对上顾安南,那副倨傲便悄然转化成了一种带着清贵味的娇气,像露出了尾巴的小狐狸一样勾人:“堂堂牧公, 竟然偷听?”

“堂堂牧公,什么蠢事都办。”顾安南挥手让等着跟他一起出征的几个将领先去城外整队:“嗳, 我说。”他语气微妙地一顿,貌似不经意道:“打下牧州之后, 你我曾约法三章,还记得不?”

暮芸抽白溪音信纸的手停了下来。

“你呢,答应与我做表面夫妻,以帝姬的身份助我夺得天下, 有两个条件。”顾安南嗓音略带暗哑:“第一, 我登基为帝后,朝廷任免一切从新, 但国号必须仍然是荆。”

暮芸站定,玉白的肩背笔直:“不错。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第二,”他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甲胄发出细微的响动:“你要我从楚淮手中救出被俘的侄子……”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一句:“并放你二人一道去海外,从此再不回来了。”

暮芸看着他拿出那道四指宽的黑布覆在眼上,发觉边缘处折了一个角, 她伸手在他眼下一抹, 被他轻轻躲过。

顾安南意有所指地往她袖口一点:“你不要琛妃肚子里那个孩子?”

暮芸挑眉, 理所当然道:“是不是暮氏血脉还不一定, 要他作甚?”

顾安南的嘴角放平,暮芸知道, 这是他在失望, 可她不知道他又在失望什么。

“你永远这么清醒, ”他仰了仰头,叹道:“我恨死你的清醒了。”

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冰,美得令人心折,握在手中却只剩冷。即便他愿意接受伤痛,受着这份冷,然而冰在手中终究是留不长久的。

暮芸心头略感不安:“你临要出征,怎么又来同我说这些早就定了的事——是不是朝廷使者让你不舒服了?你如今势大,白首辅想以朝廷的名义下个诏书封你做牧公,就先来和我接触……”

顾安南清清嗓子打断:“我听见他说要请你回朝。”

“我说了不回。”暮芸失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回去有什么用?得你带兵才行!”

顾安南:“可你早晚要走。”

暮芸明白了。

这厮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将来我带着皇侄出海,这对你来说是好事,真的。”暮芸耐着性子,诚恳地给他分析道:“你看啊,你现在是在打天下,能争取到帝姬的支持当然好;但是将来如果你大胜做了新帝,皇后的位置上就必须坐更有用的人。”

顾大帅落寞地问:“那在你眼里,什么才是有用?”

“当然是对你最有助益的世家女。”暮芸理智地解析道:“你以为笼络京城那些老家伙是容易的?联姻才是最有效的手段!如果你不愿意平白便宜他们,那就在开国功臣家里面选一个也行——但我劝你趁早放弃裴璐,她有过跟楚淮这一段,怎么也不是上选了。”

顾安南固执地强调:“我说了,从来只当裴璐是我妹妹。”

“无所谓,真的。”暮芸苦口婆心:“无论你对她有没有感情,将来她都不能出现在你的内闱里——就和我一样。这是政治问题,不是感情问题。”

“反正你拿定了主意,就是要走。”顾安南再次挥退了来催的副将,口吻少见地急促起来:“既然如此这些日子你又何必对我……反正你从来就没想和我好好在一处?”

暮芸广袖下的手心紧了紧,晚风吹过她的衣角,将她的心都吹得皱了起来。

“牧公,你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你就得拎得清。”暮芸上前一步,身上浅淡含蓄的暗香扑在他身上,近乎蛊惑地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在你光复长安之前,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她还是那么美,这么在月色下仰脸看来的时候,依然令他毫无底线地怦然心动。

此刻人间欢欣,墙外就是红尘烟火,禾家的院子里挂满了暖光的灯笼,温柔如水的光线在他们周身流转不休。顾安南险些就要伸手去碰碰她脸颊,险些就要在这梦境般的勾引下点了头。

但他还是收回了手。

暮芸这厮,没心肝呐。

“你大帅算是想明白了,”他吹了声口哨,那匹骑惯了的黄毛老马便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不大安分地等在顾安南身边:“你不是现在才这么冷情,是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

何止是他,这小没良心就从来没对谁动过心。

她心里永远都是过于清晰的天下大势,都是波谲云诡的进退得失。她想要的只是一段恰逢其时的人间喜乐,他却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还有更多。

要她永远在身边,

要她心里,真的有我。

“这事儿啊,我看是很难达成共识喽。”顾安南翻身上马,将全部失意不由分说地一股脑吞进肚子里去:“往后咱们还是一样,我做我的牧公,你做你的军师——帝姬,好好办事,少来撩拨,听懂了吗?”

暮芸仰头瞧他,抱臂道:“你就非要和我犟?将来我去了扶桑,去了天竺,你就不后悔?”

杂毛老马打了个响鼻,很不要脸地往暮芸手心里蹭。马的主人被跟着往她身边带,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凶悍冷漠,拉住缰绳的动作却可疑地不大坚决。

“我是真的不明白,顾安南,你到底想让我怎么证明我如今确是真心。”

暮芸搞不清楚海底针一样的大帅心,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非要闹。她手里摸着杂毛老马,心里渐渐有点生气了:

“是,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但你非要让我替你死一回才成吗?我这种战略军师注定是在大后方,你让我怎么像禾珏似的挡刀挡枪啊!还是说现在你有可能要做皇帝,你觉得我这个亡国公主不配了?!”

她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顾安南立即正色道:“我不是那个意……”

“你现在还没当上皇帝呢!牧公!”暮芸是真的不高兴了,来回走了好几圈,雪地上印出了两排靴子印:“将来要是楚淮胜了,你就是个臭要饭的!还是说我跟着你要饭你就信我了?那也行!”

顾安南一想那个画面,乐了。

暮芸就是个矫情鬼,别说要饭了,恐怕连墙角都不肯屈尊蹲一蹲。败了她肯一起要饭,胜了她却坚持要去找扶桑倭子玩,顾安南真是又窝心又生气。

“行了,别在这儿同你大帅磨牙。”他提起缰绳,很不要脸地忽视了是他先挑头磨牙的事实,碎碎叨叨地嘱咐了几句这次跟着一块儿去吴苏的几个副将的事,语气平整,当真是和对着别的军师一样:“若真遇到什么事也不要硬扛,送个信回来大伙儿一起想法子,知道了没有?”

暮芸负气不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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