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7)

作者:元灵宇

自从独孤彦身死,独孤家这些年已经没落了不少,李观镜有时路过,也能看出独孤家门庭甚是冷清,不料今日进了前院,却见那里停着几匹马,一时倒有些诧异。

阍者向李观镜道:“表少爷来拜访阿郎,早已去了书房,夫人在前院等几位贵人,不用担心冲撞。”

李观镜点了点头,护着郡王妃和林忱忆下了马车,几人一同入前院,独孤家主母迎了出来,略作寒暄后,便由独孤静的侍女引着往后院去。

一行人走了很久,才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院前。李观镜见院落甚小,不由皱起眉头,一时难以将眼前这座小院和记忆中一贯光鲜亮丽的赵王妃联系起来,林忱忆亦是锁紧眉头,侍女见状,忙解释道:“贵人莫要误解,是我家娘子执意要住在这里,并非独孤家有心苛待。”

李观镜细细想来,觉得独孤家确实没有虐待独孤静的必要,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还是有些保护的,如独孤静这般和离回家的人,原来的夫家不仅要归还嫁妆,还要出钱奉养三年,除非是回家的娘子重新嫁人,否则其娘家的父兄子侄皆有义务给她一个好的生活。

那么独孤静做此选择,莫非是因为生无可恋么?

院落实在是小,郡王妃的仆从便留在了外面,只带着林忱忆和李观镜进了院子,甫一进屋,李观镜便觉察到一股腐败之气扑面而来,转而他又觉得这是幻觉,因为满屋都是药味,因为门窗紧闭着,因此还十分昏暗闷热,郡王妃不由道:“大热天的,为何紧闭门窗?”

侍女道:“娘子卧病在床,不愿见风。”

郡王妃叹了一声,向李观镜道:“既如此,你便留在外间罢。”

李观镜点头应承。

郡王妃和林忱忆进了卧房,里内很快传出轻声说话的声音,他听不清吐字,也无心去探究谈话内容,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难受,起身待要出去透口气,里面忽然传来郡王妃的声音:“镜儿,快进来。”

李观镜推门进去,只见独孤静靠在窗边榻上,面色枯黄,神色倦怠,与上次所见判若两人。

郡王妃冲愣在门口的李观镜招了招手,李观镜忙走到近前,唤道:“静姑姑。”

独孤静转过头来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道:“好孩子,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郡王妃站起身,柔声道:“我们俩出去逛一逛。”

独孤静点了点头,示意侍女引二人出去。

一时屋内只有李观镜和独孤静,李观镜不明所以,指望着郡王妃或林忱忆能给自己一些提示,却不想两人执手离去,并不曾给他任何眼色,他无奈地坐到榻边,寻话题道:“姑姑热么?”

独孤静道:“近来许是大限将至,总有小鬼在耳边私语,烦人得很,门窗紧闭才好些。”

李观镜不信鬼神,略想了想,便有些明白过来,暗道独孤静定然是知道外面流言纷起,她一贯心高气傲,怎愿忍受他人口舌?恐怕搬来这般偏僻的院落,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独孤静见李观镜面露怜悯,好似那些小鬼又开始胡说,忍不住抬手按住额角,勉强稳住心绪,问道:“你可好奇我为何要单独见你?”

李观镜点了点头。

独孤静道:“许多年前,你曾经和朗家小娘子说过一个故事,我那时路过,偶然听见,只觉得新奇,也以为听过即忘,但不知为何,我这两年却时常想起这段故事,也是因为它,我才最终鼓起勇气自请和离。”

李观镜一愣,努力在记忆深处找到这位“朗家小娘子”,也就是朗思源的妹妹朗思语,她儿时身体不好,小小的一只,却总喜欢跟在李观镜后面,后来李观镜去药王谷养伤期间,朗思语被送去了五台山休养,这些年都没有回来,因此论起交集,都是在李观镜七岁之前。

那时他说过什么呢?

李观镜没能想起来,只能试探地问道:“那这和离……你后悔么?”

“若论后悔,我后悔的是二十年前的选择。”

李观镜静待后话。

独孤静面露苦笑,道:“当初一念之差,由着性子来,合该今日沦为满长安人的笑柄。”

“没有。”李观镜说罢,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力,因为独孤静和赵王一事,确实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李观镜有心逃避,听到的几句风言风语里,也多是贬低独孤静的。

独孤静听出李观镜的心虚,摇了摇头,道:“往事休提,今日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过么?”

李观镜心中一跳,忽然想起独孤静在说什么,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道:“存在的。”

独孤静轻轻点了点头,道:“可惜我年纪大了,即便是在那个时代,也是个老人了罢。”

“不会。”李观镜道,“在那个世界里,男女平等,都是一样上学考取功名,若是功名有成,待到成家时,大多二十八九,到事业有成,少不得需要十年八载,因此算起来,姑姑正当盛年才对。”

独孤静看向李观镜,过了片刻,开口道:“你既有心宽慰我,想来是不知道二十年前我做了什么。”

李观镜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枯萎的生命,即便他今日已经萌发了探寻真相的念头,也不会在这里寻求答案,但为了宽慰独孤静,他还是温和地笑了笑,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林姑姑能原谅你,我们这些局外人就更没有资格置喙什么。”

独孤静复杂地看着李观镜,柔声道:“你是个好孩子。”

李观镜笑道:“姑姑过奖。”

独孤静看着轻松了一些,李观镜却觉得不大好受,他怀疑自己再在这里闷下去,非得晕过去不可,他这厢正努力克服着,忽然又听独孤静问道:“你那时说,你有关于那个世界的话本,可否借给我打发时间?”

李观镜轻咳一声,暗道自己只是胡诌一通,哪里有什么异世界的话本,不过面对独孤静期待的目光,他一时也说不出浇灭希望的话来,便点了点头,道:“时日有些久远,容我回去找一找。”

独孤静露出些许笑意,道:“好,我等你送来。”

“不过在我找到之前,还望姑姑珍重身体。你瞧,即便是怕风,也该有透气的时候,何况窗外并没有寒风,只有阳光和绿景。”李观镜说罢,快速起身绕过竹榻,来到了窗边,也不等独孤静反对,便推开了窗户,一阵清新空气袭来,吹散了满屋死气,他觉得自己如同溺水的人蓦然将头露出水面一般,瞬间活了过来,不由闭目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姑姑,窗外天色正好,你该去看看。”

说罢,李观镜欣喜地睁开眼,却见窗下有如玉公子静立,此时正抬着头,默然盯着自己。

李观镜轻咳一声,有些尴尬道:“杜学士来多久了?”

杜浮筠嘴唇动了动,面上淡漠散去,恢复了一贯温润的样子,笑道:“刚来。”

李观镜看他身后未带仆从,亦无侍女,正疑惑间,杜浮筠已经绕进了屋,向独孤静行礼道:“拜见姨母。”

独孤静道:“快起来罢。”

李观镜恍然,原来先前阍者所说“表少爷”即是杜浮筠,杜浮筠父母早逝,李观镜倒从未注意到杜浮筠的母亲也是独孤家的人,他一面与杜浮筠相互见礼,一面想道自己不适合再留下去,便向独孤静告辞,自去外间寻郡王妃和林忱忆。

杜浮筠坐在榻边,目送李观镜离去,嘴角笑意渐渐消失。

独孤静见状,问道:“你认识他?”

杜浮筠收回目光,淡淡道:“嗯,上值时见过。”

独孤静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别把他卷进来。”

杜浮筠垂下眼眸,过了片刻,没有接独孤静的话,只问道:“赵王怎么说?”

“他瞒得很紧,我只知道他在等那个人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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