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6)
李观镜不喜欢李未央,且他可以腰板挺直地说出这样的不喜并非出自嫉妒,因为李未央一个月前刚刚和离,前赵王妃是已故幽州都督独孤彦胞妹,当年李未央被卷入传位斗争中时,独孤静不顾他身陷囹圄而下嫁,独孤彦因拥簇有功,才能求情救下了李未央,如今李未央与圣人嫌隙已消,独孤彦在前两年又身死阵前,李未央自是不需要独孤家了,说是与独孤静和离,可谁不知道是李未央抛弃了独孤静。
两人成婚近二十载,膝下无一儿女,且和离时的独孤静,已经病入膏肓。
想到此处,尚在梦中的李观镜犹自发狠地踹着薄被:“李未央你没种!”
入画在外间被吓了一跳,进来掀开蚊帐,发现李观镜是被魇住了,她忙抓住李观镜的手,一顿轻声安抚之下,李观镜才渐渐平静下来。
隐在黑暗中的云落垂首看着下方,抿了抿唇,也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倔强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将目光投向别处。
这一夜数人惊动,到早晨时却与往常别无二样,李观镜早将梦里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只依稀觉得心情不是很好,强打着精神与入画等人说话,照例喝了药去上值,刚到工部,还未来得及倒杯茶水,卫若风便又来到了他的座前。
李观镜起身见礼,问道:“卫郎中有何吩咐?”
卫若风笑道:“无关工事,你先坐下听我说。”
李观镜依言坐下,卫若风坐在他旁边,凑近了说道:“段尚书月中便回,也就是说,赵王很快就会离开工部,因此颜侍郎吩咐下来,打算为赵王摆个送别宴,赵王也应承我们了,届时你来不来?”
李观镜心中果断拒绝,口中却问道:“日期可定下了?”
卫若风点头:“就是七夕那晚。”
李观镜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七夕那晚我有私事,实在不能去了,还望郎中见谅。”
“这可真是不巧,原还想着赵王对你青眼有加,让你们多叙叙话呢。”卫若风颇为遗憾地摇头叹息。
李观镜笑了笑,搬来桌边的卷宗和札记,卫若风见他勤勉,便不再多言,叮嘱他巳时记得去议事厅**商江南河开渠计划,尔后便自行离去了。
下值时,天被乌云遮蔽了一半,李观镜带着陈珂匆匆归家,刚进了前院,豆大的雨点便打了下来,两人将马交给马夫,正要奔去正门,李观镜蓦然瞥到马厩里一匹甚为眼熟的马,一时不由站住了。
“公子快走!”陈珂一把拉住李观镜,将他拖到了正门檐下,一边接过门房递来的油纸伞,一边骂道,“瞎了眼的死狗奴!看见公子淋雨也不出来接应!”
李观镜被陈珂的骂声惊回了神,他收回目光,看着门房神色惶恐,拍了拍陈珂的肩膀,陈珂明白了他的意思,沉着脸喝道:“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门房忙道:“不敢不敢。”
陈珂这才撑伞跟着进了门,将李观镜送到二门时,李观镜接过了伞,吩咐陈珂去歇息,自己则往主院行去,陈珂见他不是往兰柯院走,忙道:“公子先回去换身衣服罢!”
李观镜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头,才发现已被淋湿了,一时暗笑自己怎么就失了魂,一边顺从了陈珂的意思,转身回到了兰柯院,经历了预料中的人仰马翻之后,原先急忙要去看故人的心淡了不少,反倒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意思来。李观镜借着喝姜茶的功夫拖延了片刻,眼见着雨势渐大,再不出门,恐怕外面更不好走了,他便向入画道:“我去阿娘院中看看。”
“啊?”入画看眼外面,迟疑道,“现在么?雨这么大,夫人恐怕会担心。”
李观镜笑了笑,道:“林姑姑回来了,我得去瞧瞧。”
入画了然,便去取伞给李观镜,尔后目送着李观镜的身影没入雨幕之中,一时有些怔然,直到侍墨从身后拍了拍她,问道:“公子呢?怎么去晾个衣服的功夫便不见了?”
“公子去主院了,说是因为林娘子回来了。”入画紧握双手,呆呆地看着雨幕,问道,“你听说了么?”
侍墨道:“可能刚回来罢,不过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婚期不是定在九月么?肯定要先准备着。”
入画回头看侍墨,见她心无芥蒂地收拾着屋子,一时觉得自己实在是思虑太多,勿论她所想不知真假,李观镜对林忱忆的感情原也轮不到她去说什么。
李观镜赶到主院时,靴面已经湿了,院门檐瓦堪堪护住了他的背,他抬手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侍女开门,年豆儿一见到他,惊道:“公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李观镜将伞递给她,只问道:“林姑姑呢?”
“在夫人屋里呢。”年豆儿低头看见李观镜的鞋,忙道,“公子快进来!”
李观镜在廊下换了软布纳底的鞋,尔后自行往主屋行去,刚进屋,便听屏风后郡王妃问道:“你果真愿意去见她?”
李观镜脚步一顿,等了片刻后,里面传来林忱忆温柔的声音:“阿瑶不是如此希望的么?”
郡王妃急忙解释道:“我当然不会向着她,只是她说对你有愧,定要见你一面——唉,你许久没见过她,不知她如今的情形,我担心她熬不过今年了。”
林忱忆轻叹一声,道:“事情过了这么久,其实我已经放下了,既然她有这个愿望,我去去也无妨,雨停了就出发罢。”
郡王妃道:“放心,我陪着你去。”
李观镜在门上轻点了两声,笑问道:“林姑姑要去哪里?我也陪你!”
“阿镜!”林忱忆忙起身出来,待见到李观镜时,不由瞪大了眼睛,惊道,“怎么长这么高了?那会儿还和我一样呢,如今我要仰头看你了。”
李观镜定定地看着林忱忆,听着她说自己的变化,心里倒觉得她一点儿也没变,嘴上温声道:“我都要加冠了。”
郡王妃笑着拍了拍李观镜,道:“一见到你林姑姑就双眼发直,从小到大就没半点长进。但凡你这般多看别人几眼,我还用得着天天忧心你的终身大事?”
李观镜被戳中心事,庆幸她们未曾多想,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对林忱忆说道:“姑姑回来得正是时候,劳烦你带我阿娘多找些乐趣,省得她天天只盯着我。”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若叫旁人听见了,还以为你在忤逆尊长,好在我知道你一贯孝顺,你阿娘也不会同你计较。”林忱忆说罢,一碗水端平,又向郡王妃道,“阿镜是我看着长大的,并非我这个做姑姑的偏自家孩子,但论起相貌、人品、家世,阿镜当得起样样拔尖,方才听你的意思,他又得了工部侍郎的垂青,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还怕他找不到好娘子么?你便不要操心他的婚事了,他如今没有,只是因为缘分没到呢。”
林忱忆夸李观镜,郡王妃听着也觉得心中熨帖,便不再计较李观镜方才的混账话,听着外面雨声颇大,便向林忱忆道:“今日就安生歇在这里,明日天好了再去,到时候我陪你,让阿镜送我们去。”
李观镜连声道:“好好好,我送你们!”
郡王妃嗔怪道:“你知道我们去哪里?管闲事倒是积极得很。”
李观镜笑道:“阿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郡王妃被逗笑,看向林忱忆,林忱忆方才心中有些沉重,此时听了李观镜的话,感觉轻松了不少,正如她自己所言,此事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已是放下的时候了,她便回答道:“去独孤府。”
李观镜怔住,迟疑道:“是去见赵……静姑姑么?”
郡王妃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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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心写文,小笔记里出不去o(╥﹏╥)o
第6章
这场雨一直下了大半夜,次日清晨,天气转晴,丝丝凉意还未成气候,便被朝阳晒得不见踪影。李观镜今日逢休沐,一早便陪着郡王妃和林忱忆往独孤家行去,待行到目的地时,背后已出了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