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03)
普通人一边看书一边走路的话,如果前面即将撞上柱子或者踩到坑里,哪怕他没有看路,临了也会感觉到,进而抬头看向前方,这是寻常人对危险的警觉性,习武之人则更加灵敏,尤其是阮归趣这样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过几十年的人,因此元也相信阮归趣的判断,并依此推测道:“会不会是鹿岘庄的人?元清也是那天早上就找上了门。”
“不无可能。”
“与其说是鹿岘庄的人,不如说是元清的人,蓝田恐怕并不知情。”说到此处,元也猛地坐起,低喝道,“糟了!她猜到了我的来历!”
阮归趣一惊:“怎么可能?我与长安都没有联系!”
“不是这个。”元也皱起眉头,果断道,“是过所出了问题!我们不能回会稽,得想办法把他甩掉!”
“你是说……”阮归趣立刻明白过来,“他的目的不是我们,而是是找到溪娘?”
元也没有回答,只问道:“师父,若是你一个人,可有把握不被那人发现而离开?”
阮归趣思索一瞬,自信地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分开走?”
“对!你带着幡炅丸回会稽,将被跟踪的事告诉溪娘,我和翊之去钱塘,刚好都是往东,前进的方向没有变,想必也不会惹那人怀疑。”元也想到在钱塘的“故人”,狡黠一笑,“到了钱塘后,我自有法子甩开他!”
阮归趣摇头否定:“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我都甩不脱,你俩如何能做到?这太冒险了,若被那人发现,他为了达到目的,很可能会对你们下手!”
“师父,对自己有点信心!你既然发现不了那人的踪迹,他肯定不会离我们太近,既如此,横竖是两个人同行,有翊之在,我再易容成你的模样,还怕唬不过他么?”
“你也知道距离远,那个人肯定不是看样貌,而是看身形!即便你身手与我相差无几,可你看……”阮归趣比了比两人身材的差距,道,“除非那人是瞎子,否则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俩的区别?”
“唔。”元也觉得有点道理,仰头思考片刻,道,“要不装病罢,到时候我裹着斗篷坐马车,马车比马走得慢,也能拖住那人的时间。杜三郎他们来这里肯定有公干,不会在驿站耽搁太久,你跟着他们一行人走,如此也不会引人注目。”
阮归趣还是不放心,问道:“我和你们一道走不好么?反正你到钱塘有办法甩开他。”
“不行,要给溪娘送信。”元也想到蓝田,又摇了摇头,道,“不能说实话,不然她一定……这样罢,师父,你和溪娘说,我与翊之去钱塘寻医,让她安心照顾崔姨母,同时想一想翊之的处境,一定要时时刻刻陪在崔姨母身边,不到万不得已,别让崔姨母用药,”
阮归趣不禁皱起眉头,奇道:“还要特地找借口拖住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溪娘和蓝家有仇?莫非……”
元也心一紧,警惕地看着阮归趣。
阮归趣推测道:“莫非溪娘的夫家真的与元清有关系?啊!我知道了!他是不是争夺元家掌门人,然后失败而逃,隐居山里,如今元清担心你回去夺位置,所以要斩草除根?”
元也忍不住要为阮归趣瞬间脑补出的宅斗大戏而喝彩,他点头如捣蒜:“没错!就是这样!”
阮归趣笑了几声,猛然收住,冷着脸道:“你真当为师是傻子?”
元也一愣,不明白阮归趣怎么忽然就变了脸。
“我好歹在江湖上趟了多年的水,大名鼎鼎的姑苏元氏,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元氏两姐妹与蓝田的纠葛早已传遍江湖,说书先生的话本都不知出了多少册,元溪和元清的名字也为众人所熟知,我早在去兰渚山之前便听说过此事!这些年里,溪娘虽然从不说明自己的姓氏,可是有你在,她又擅长炼丹解毒,我又怎么可能猜不出?只是我实在没想到,她念念不忘的人竟然……竟然仍旧是蓝田!”说到此处,阮归趣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难掩其苦闷。
“原来你早就知道!娘额冬菜!你也太能装了!”元也惊愕不已,惊叹完了,却见阮归趣依旧低沉,元溪便搭上他的肩膀,劝道,“蓝田这些年里并未辜负溪娘,他的性格相貌又确实讨人喜欢,不然当年也不会出那档子事,对不对?而且感情这种事是不大讲道理的,溪娘是个死心眼的人,对你无心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那个……那个先来后到!总之,你也别太难过了,看看外面的人罢,好不好?”
“可蓝田不是良配。”阮归趣闷闷道,“他太软弱,当年若换做是我,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元也附和道:“就是,我也觉得他比不上师父!差太远了!”
阮归趣抬起头,幽怨地看了元也一眼,道:“怪道你坚持孤身去鹿岘庄,原来早与蓝田暗通款曲。”
“倒也不至于这么说嘛,我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涉及到溪娘,我不敢瞎说,就像你之前一直装作不知,不也是一样么?”元也晃了晃阮归趣,哄道,“既然你知道了前因,这下总同意先回去了罢?”
阮归趣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肯定自己能行?”
“男人绝不能说自己不行。”元也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第81章
晚饭时,杜二郎出现在餐桌边,他本名相时,单字睿,妻是贺兰氏,如元也所料,这次来浮梁县是路过,一行人的目的地是泉州。
饭后在院中散步时,王翊之向元也解释道:“本朝陆续有中原人南迁入泉,在闽地发现了西周壁画,杜二哥在礼部任职,又是文学馆学士,这次去是为了研究西周礼乐,因为时日长,所以带着家眷,杜三哥是受东宫之命来护送。”
元也有些不解:“听起来只是个寻常差使啊,怎么会被人下毒呢?而且为何是向女眷下手?”
王翊之回头看向二楼的灯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方轻声道:“与差使无关,杜二哥已经知道是谁,我们就别管了。”
“哦!”元也踢踢腿摆摆手,借着活动筋骨的间隙观察周围,无奈他丝毫感觉不到什么危险,当初方笙离得也不近,可是他轻易便感觉到了方笙的注视,这次是怎么回事?实力差距当真就这么大么?
“夜风起了。”王翊之收回手,偏头看向元也,道,“回去罢,师兄。”
元也回神,应了一声,跟着王翊之走进楼里,到了自己房间后,他正要推门,却见王翊之依旧往前,不由问道:“你去哪里?”
王翊之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回道:“回房,师兄还有话么?”
“呃……”元也才想起这次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房间,不必两个人挤在一处了,禁不住有些赧然,他挠了挠头,灵机一动,猛点头道,“对!有很重要的话!”
王翊之垂头看着自己布满尘灰的鞋,问道:“很急么?若是不急,我想先回去洗漱。”
“不急,你好了再来。”元也笑嘻嘻地摆摆手,转身进屋,待他关上门时,才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今天与王翊之相处时,元也总觉得有些奇怪,可真要说起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上来。回到房里后,元也百无聊赖地躺了会儿,左等右等不见王翊之来,他察觉到睡意渐渐涌来,连忙起身去往桌边,这才发现方才倒的茶水已经凉透,看来是过了好一会儿了,元也便不再干等着,而是出去敲响了王翊之的房门。
来开门的人却是阮归趣。
元也有些惊讶,越过阮归趣的肩头,见王翊之坐在桌边,只留给自己一个侧脸。
许是感觉到元也责备的目光,王翊之转过脸来,温和一笑,道:“师兄,进来坐罢。”
“我当然要进来坐!”元也推开拦门的阮归趣,大刀阔斧地坐到桌边,审慎地来回看面前的两个人。
王翊之好整以暇地倒了杯水,推到元也面前,道:“师兄想说的话,师父已经与我说过了,我无异议,都按师兄的意思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