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帝阁(119)
“好。”赵惊鹤眼中积蓄起笑意,道:“午时,平都南门,本王恭候王爷。”
——
午后,平都南门,一辆灰色的马车自地平线外慢慢行驶而来,凌冽的北风将厚重的马车帘打得朔朔作响。
赵鸣鸾伸手掀开车帘,想望一望离城门还有多远,却在青灰连接的地平线上瞧见一人一马,那人身量单薄,似是风稍稍大些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赵鸣鸾心知不好,起身掀开门帘,顶着寒风朝车夫大声道:“掉头!”
急促的马蹄卷席这呼啸的风声步步逼近,马车夫扬起缰绳,车身刚转到一半,赵鸣鸾便瞧见了十几个黑色甲胄围了上来,不过十几息便将马车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十几个拦路马匹定住之后便再无动静,只留下前头那匹白马缓缓逼近的马蹄声敲打在雪后冷硬的地面上,赵鸣鸾咬牙披上大氅,下马车走了出去。
赵鸣鸾迎面瞧见白马上赵惊鹤的脸,目光阴鸷,嘴角却扬起一抹笑,道:“安南王,别来无恙,不在你的安南待着,来此处迎我?”
赵惊鹤居高临下,冷冷道:“奉陛下旨意,靖玳公主不得回都。”
“母后病重,本宫回宫探望,安南王也要管吗?”赵鸣鸾道:“安南王别忘了,明堂上坐的是本宫的父皇,当年之事如何争论都是赵家家事,安南王不会以为改了一个姓氏,便能插手赵家的事了吧。”
“陛下旨意,本王莫敢不从,还请靖玳公主不要违逆圣意。”赵惊鹤道。
“若无明诏,本宫恕难从命,无论父皇有何罪责,自当是由本宫见了父皇,亲自领罪,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赵鸣鸾异常激动,对上赵惊鹤的冷静更像是个跳梁小丑。
“就凭着公主你连自己的亲生姐姐都能下手,就凭自此之后陛下皇后命你出宫,再无恩宠。”赵惊鹤冷笑一声:“比起你,无论是恩宠还是地位,本王都有资格替陛下肃清奸小。尤其是像你这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赵惊鹤一口气说出当年的隐秘之事,话落后四周寂静,连马喷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章皇后育有三个子女,长子温润如玉,长女娴静高贵,唯有次女赵鸣鸾为人孤僻,做事狠绝。赵鸣鸾小小年纪便因嫉妒大公主受宠,私自在其饮食中下药,致使大公主至今身体依旧孱弱不堪,若不是赵惊鹤当年在宫中瞧见那一幕,大公主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赵鸣鸾忽地笑了,眼神像是要把赵惊鹤吞进去:“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吧?若不是本宫当年做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会在父皇面前露了脸,得了宠幸?如今你做了黎国头一遭的女王爷,本宫中宫嫡出,生来贵胄,就算做一个自古以来的第一人也不为过吧?”
赵鸣鸾缓缓抽出腰间簪缨剑,剑身通体雪白,唯有剑尖一点红痕,状似雪上血花。
“你可为王,本宫为何不能为帝?”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解决完赵鸣鸾珩珩就要登上皇位了,这一卷没几章了,冲啊~
第97章 终局落
血染红了泥沙,雪化了一路。
赵鸣鸾踢走一个拦路的头颅,嘴角噙笑,一步步朝着赵惊鹤而去。
原本拦着她的十几个甲胄都像是魇住一般,站在了赵鸣鸾的身后,手中利剑齐齐指向赵惊鹤。
瞿逢川一人持枪,挡在赵惊鹤的面前,他蹙眉看着状似昏傻的部将,又看了一眼正中状似癫狂的赵鸣鸾,一手牵着赵惊鹤的马缰绳,往后退了几步。
赵鸣鸾歪着脑袋,天真地露出一个笑来:“瞿侯爷?闻名不如见面,果然英姿勃发,只是可惜……”
话毕,一阵银铃响动,随即一股异香自冷空气之中散开,瞿逢川只觉那香不似花果也不似熏香,才吸了一口,便觉脑袋混沌,紧攥着长枪的手微微松开,枪杆自掌心滑落,枪头砸在地上,溅起一捧新雪。
瞿逢川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香味有异,勉力想要握住手中的枪,好似这枪便是自己最后挣脱的希望一般,可饶是意志再过坚定,他也未能阻拦长枪往下滑落。
“静心,凝神,闭眼。”赵惊鹤的声音忽地自耳边轻柔响起,不知何时,赵惊鹤已经跃上瞿逢川的马,背对着赵鸣鸾挡在他的身前,一块帕子自瞿逢川的眼前蒙过,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将瞿逢川的嗅觉拉回来一些。
握着长枪的力道也被人托住,重新攥回了他的手中。
腰间被一只手揽住,瞿逢川身子微僵,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赵惊鹤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左三,七步。”
瞿逢川还未来得及出口多问,身体上下意识地朝着赵惊鹤所说的方向蓄力一掷,铁器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扰人心烦的银铃声夏然而止,随即不过两三秒,异香散去,只余清冽的雪气扑面,像是兜头的一盆冷水,顿时将瞿逢川整个人浇了个透。
手中一空,瞿逢川伸手想要扯开眼睛上蒙着的帕子,却被赵惊鹤攥住了手腕。
“枪法不错。”赵惊鹤漫不经心地哄了一句,像是在哄着什么小猫小狗一般。
瞿逢川抿抿唇,刚想出声,却见眼前模糊之中,赵惊鹤似是扭身朝着赵鸣鸾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我们两个人有一个看了就行了。”赵惊鹤淡淡道。
瞿逢川心想自己沙场征战,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有见过,他正待开口反驳,忽地脑子一醒,意识到赵惊鹤话中的弦外之音。
赵鸣鸾再有什么大逆不道的野心,她终究还是赵家的人,瞿逢川抽枪投向的是皇室,陛下如果有心以这点为难,瞿逢川自然也是百口莫辩。
“你是按我的命令行事。”赵惊鹤的声音轻飘飘地,像是经历了这么一场闹累极了一般,“在陛下面前如实说就行。”
瞿逢川后知后觉地发觉方才自己的不对劲是赵鸣鸾的手段,又奇怪于赵惊鹤为何能抵挡得住,忍不住问道:“公主她这是……”
“巫术。”只两个字,赵惊鹤的声音却越来越轻。
而后,瞿逢川便觉臂弯一沉,他忽觉不好,忙扯下遮眼的手帕,只见赵惊鹤已经脑袋一歪,倒在他的臂弯之中,脸色白如新雪,一双眼睛也半闭非闭的。
瞿逢川的眼睛还未曾从忽见光亮反应过来,就见到这么一幅场景,吓了一跳。
“安南王!”他不知道赵惊鹤为何突然如此虚弱,一时间也不敢动弹,更不敢上手去瞧她身上有没有旁的伤,如今真是手足无措,连蹬了两下马镫都踩了空。
大脑一片空白,瞿逢川愣神的一瞬,赵惊鹤忽地蜷缩起身子,一口鲜血直直地吐在瞿逢川的黑甲上。
粘稠而鲜艳的血顺着瞿逢川的胸口甲胄往下流,最后汇成点滴,落在雪上。
瞿逢川瞳孔放大,这下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赵惊鹤一歪头,又吐了一大口,瞿逢川下意识地去接,接了满手的烫热,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黏密了指缝。
瞿逢川少年征战,见惯了杀伐和鲜血,这可是头一遭这么惧怕这艳丽的血色。
如果赵惊鹤死在自己怀中,一时之间,赵惊鹤和赵鸣鸾都陨落在此处,谁又能在陛下面前证明他的清白,谁又敢保证,对她们二人动手的不是自己?
赵惊鹤似是感应到瞿逢川的呼吸都急促沉重起来,她费力地伸手攥着瞿逢川的袖口,声如蚊呐道:“怕我死了,陛下怀疑你?”
虽然赵惊鹤说的是实话,可到了如此关头她还有心情说笑,瞿逢川不知何处生出一股火气来。继而他想起当初赵惊鹤在赵焕面前说要迎娶自己为王夫的话,背后忽地一凉。
能将生死置身事外的亡命之徒太过可怕,而眼前的赵惊鹤无疑便是一个,当初瞿逢川还觉得她是为了拒绝赵焕的招亲才特意拉自己这么一个赵焕不可能放去南地的人挡枪,如今想来,赵焕若是真肯让自己做安南王夫,赵惊鹤也敢把一个侯爷娶回去,让自己在后院翻腾不出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