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146)
顾九点了点桌案,提醒他:“别忘了昨晚的事情。”
吴知州却迟迟没再开口。
谋杀朝廷官员,必定是死罪一条,甚至还会牵连一整个家族。
半炷香,越来越短。
顾九紧抿着唇角。
她是希望吴狱卒能罪有应得,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香还剩一寸时,顾九怒道:“你是要你儿子死吗?!”
“哐当”一声,吴知州手里的刀掉在地上,胳膊发颤。
“他还杀了……陈县尉。”
与此同时,那半炷香彻底燃尽。
然而,还不等顾九悬在嗓子眼的心重重落回去,一道凌厉风声袭来,流衡反应极快,当即拔剑,金属相接时所发出的铿锵,刺入耳内。
顾九忍不住蹙起眉。
流衡想要出去查看情况,顾九却叫住他:“那人既然敢来,想必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捡起地上的箭矢,楚安看了眼,沉声道:“应该是□□。”
寻常弓箭所用箭矢要比这个长得多。
顾九解开绑在上面的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审判。
顾九顿时宛若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寒意蔓延至骨骸,穿心而过。
而吴知州一把夺过纸条,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已经照他说的做了吗?我儿子呢?”
顾九沉默一霎,慢声道:“绑走你儿子的人,是这四起命案的凶手。”
吴知州当即愣在原地,面上血色全无:“他......他抓走我儿子做什么?”
顾九缓缓吐字:“审判。”
审判他的罪行。
顾九死死地攥紧拳头,浑身紧绷。
她明白过来了凶手此举究竟是何意。
那人是在告诉她,律法制裁不了罪恶,只有他能。
那他又代表谁呢?
顾九想到了那四个人的死。
他代表另一种罪恶。
以恶制恶。
以暴制暴。
这就是他想要说的话,也是他口中的审判。
顾九倏地站起了身,望向外面的天色。
已是天光大亮。
她心中不安,忙问楚安:“我派去凤凰山盯梢的人还没回来吗?”
楚安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应该是回了衙门,或是在驿馆等着呢。”
他顿了顿:“你别着急,我去瞧瞧。”
楚安走后,顾九便又将视线落到吴知州身上,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眉眼间尽是沧桑和疲倦。
还有担忧和恐惧。
顾九抿了抿唇:“吴知州,我们进去说话。”
待他们上了楼,顾九让流衡在房间外面守着。
吴知州有气无力道:“你还想干什么?”
吴狱卒落到那个凶手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而眼下衙门还没查到那人的身份,想要救回他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九看他:“或许还有机会救你儿子。”
吴知州冷笑一声:“你们至今连凶手的脸都没瞧见过,还怎么救?”
顾九不理会他这话里的嘲讽,只道:“你可见过四名死者中的弘敏和尚?”
吴知州神情微变:“见过。”
起初各个县衙查不出凶手,这命案自然就交到了河南府,等河南府查得也是毫无头绪后,这才上报给大理寺。
顾九看他:“那你认识他吗?或者说,你见过他吗?”
吴知州却避而不答:“你问这些做什么?又与我儿子没什么关系。”
顾九道:“但这可能与凶手有关系。”
吴知州愣住。
顾九提醒他:“想想你儿子。”
过了好半响,吴知州才缓缓回过神,慢吞吞道:“认识。”
顾九神色一凛:“是不是二十年前参与过西征的将士?”
吴知州道:“是。”
顾九道:“这么说,你也是了?”
“是。”
默了会儿,顾九才问道:“所以二十年前的西征中,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情?”
结合凶手的行为和意图,顾九试探性地问:“比如说,有人犯了军法,却没有被惩罚?”
吴知州却是矢口否认。
他道:“军队中有人触犯军法,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时隔二十年了,我又怎么能事事记得清楚。”
顾九察觉出吴知州对于此事的抗拒,她抿了抿唇,决定换一种问法:“那你听过‘秦行知’这个名字吗?”
吴知州摇头:“没听过。”
顾九不死心:“秦姓的人呢?”
吴知州怔了怔,却是反问道:“你既然问我西征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当年率领援军的将军姓秦吗?”
这次轮到顾九愣住了。
她唇瓣动了动,似是觉得此事出乎意料,但不知道因何原因,又觉得在意料之内。
“我不清楚,”顾九想起了秦行知之前的话,问道,“那秦将军是西京洛阳人?”
吴知州道:“是。”
此事但凡稍一打听,便能知道。
顾九拢起长眉:“他当年获斩一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吴知州叹了口气,只道:“当年率领援军的人是他,援军没能赶到灵州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能有何隐情?”
顾九道:“那你可知道秦将军有没有后人?”
吴知州原本想要摇头,但又想到了什么,终还是点头。
他略一迟疑道:“但至于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当年秦理——也就是秦将军,他因支援不力获斩之后,却仍是没能扼制住百姓们的怒火。秦理死后,人们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他的家人。
自此,秦家在西京,便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报个平安,人还在,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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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神降于莘17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民愤难填, 曾经与秦家交好的世族选择作壁上观,一夜之间,偌大的家族分崩离析, 死的死,逃的逃, 只有秦理的妻子唐氏仍固执地留在西京。但由于百姓们的驱逐, 唐氏不得已跑到离河南府相距很近的畿县居住。
而彼时,她已经身怀六甲。
......
顾九道:“那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吴知州满脸荒唐:“此事我怎么清楚。”
那会儿谁敢去管他们家的事, 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惹了一身的祸端。
顾九又问:“那后来呢?”
吴知州摇头:“不知所踪。”
顾九敛眸沉思,半响,她道:“那二十年前秦家的府邸在何处?”
“秦理获罪的时候,便被抄了家,”吴知州道, “现在那地方盖了一家酒楼。”
顾九起身要走,吴知州连忙拦住她, 紧张道:“顾公事,那我儿——”
顾九打断他:“说实话,那种疯子在我眼里早就罪该万死。”
吴知州面色白了白。
“但我觉得, 至少在律法还存在的情况下,他不应该被另一个疯子杀死。”
顾九抬步离开。
......
驿馆院内,楚安和高方清并肩而战,前者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手中紧握弯刀,指节凸出, 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弩。
仵作检查完尸体后, 禀道:“除了脖子上的刀痕, 别无他伤。”
高方清耷拉着眼尾,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一刀封喉?”
仵作回道:“是。”
一语未了,顾九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看到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时,脚步僵住。
楚安走过来,下意识看了眼流衡。
少年那双冷冷淡淡的眼睛中,满是无措和茫然。
顾九缓了缓神,想到另一件事:“派去盯秦行知的人呢?”
一个衙役小跑过来:“是小人。”
不待顾九发问,衙役已是禀道:“秦行知昨晚一直呆在家中,直待今日卯时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