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琐事(10)
“哎,满朝文武皆出自其门下,难免对知遇之恩不感激涕零啊。不过有人也未必吧,谢安……”相龙话还没说完就被瞪了一眼,赶紧禁了声。
“要说这桓氏确实算个英雄,只是……”下面的半句话无法出口,因为只是此人野心甚大,不仅是司马氏的江山,恐怕他看中的是一统天下后的江山,燕、秦、凉怕是早已在他心中的版图之上,司马奕悠悠叹气。
“我听说顾悦之的后人名恺之,字长庚,现在桓氏帐下做参军啊,颇善丹青。”相龙突然转换话题。
“果然?”司马奕好像很有兴趣。
“兴宁二年,高僧慧力在城南修建瓦棺寺,顾恺之为其绘制名为《维摩洁像》的壁画,光彩耀目,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迹周密,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相龙说的那叫一专注,仿佛忘了南北东西,像亲眼见了似得。“对了,此人曾为谢安画过一像,神韵非常,十人看后,都可辨出是石安本人,真乃神人。”相龙又忘了谢安这个名字是司马奕心中的一根刺,能否倚重他,还徘徊未定。
“相龙,代朕修书一封送去罢。”司马奕垂了垂睫,似打定了主意。
“谁啊?顾恺之?不,不好吧!毕竟是桓氏内臣,贸然联系……”相龙从欢脱中冷静了下来。
“谢安。”
“遵。。。遵旨。”
谢安没有收到书信,桓温却收到了。
徐兖二州刺史郗愔致信桓温,自称老病,请以闲职休养,愿拱手相让二州。这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本就做好北伐打算的大司马更加如虎添翼,立刻上疏陈词北伐的必要和时不我待的决心。这次北伐的重心还是洛阳,伐姚襄时本以收归囊中的洛阳,又被前燕掠夺而去,此仇必然要报。
司马奕收到桓温请求北伐的奏报,不假思索便予以回复,内容精练,两个字:准奏。
既然已经无法阻拦桓温北伐的脚步,那么就趁着这次北伐,让一切回归平静吧。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但敌人的敌人一定是朋友,借前燕之手除去自己的眼中钉,司马奕的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做响。
第5章 郗超卖其父献徐州,谢石安双拒善其身
桓温收到郗愔的书信后,便日夜兼程赶到徐州,威逼郗愔交出兵权,将徐兖二州刺史之位给郗愔之子郗超,责令他即日起离开徐州,迁居会稽以内史之职养老。郗超本是桓温帐下参军,便拱手让出徐兖二州,桓温未动一兵一卒就收并了二州的全部兵马,甚是合意,随即赶回扬州为北伐做最后的准备。
只是大战在即,桓温还是犹豫了,玲儿已有孕数月,虽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但他忧心妻子,不愿此时与其分别,更担心的是自己不在身边,妻子能否安心生产。只是战机稍纵即逝,若错过此时出兵,不知要等到何时。权衡上下,只好委屈爱妻,大丈夫要以国事为重。
安顿好爱妻,只有一件事还没有做,桓温犹豫再三,还是言辞恳切的修书一封,寄给了谢安。
谢安一时间成了建康城中最热的灶,圣上烧完,桓温烧。两捆沉甸甸的书简放在一起,谢安哪个都不想看。
他深知,当今圣上年少有志,却无所凭借,诸侯四起,乃至想召吏部尚书叙谈铲除奸恶之事,还要使从人代书,令人感怀。虽有雄心壮志,只是这小小的蚂蚁,能否撼得动大树,就未可知了。
桓温之意很是明确,北伐之战事,此乃一统九州的大计,如若成功,可还边陲百姓安稳太平,举国上下皆可减免赋税劳役,是为天下苍生造福祉。大方向说完了,又提及当年在南郡时,两人相谈甚是投机的旧事,叙旧之后,才是这封信的重点,希望自己可以放下朝中的事物,随他一同北伐。
谢安犹豫再三,一一写下了回信,一面安抚圣上,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一面回复桓温,北伐关系重大,朝内仍需响应。
谢氏家族虽是当今朝野的名门望族,奈何谢安本就无意于仕途,其弟谢万当年与北中郎将郗昙兵分两路,北伐前燕。谢万在军中不能抚慰将士,又误认为敌军增援抵达,惑乱军心,导致手下士卒惊扰奔溃,最后谢万也单骑狼狈逃还,上峰还是看在谢安声名远播,谢氏门庭举足轻重的份上才没有当即斩杀谢万。不久后,谢万被一降到底贬为庶人,此事一出,谢氏阖族都受到了牵累。至亲之人险些丢掉性命的旧案,累及谢氏门楣的凋零,前车之鉴依然历历在目,在他的内心久久挥之不去,此时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卷入后就无法自拔,牵一发而动全身,当下不该有所行动,写给当今圣上的书信也正是给自己的,只能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