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万安(150)
方诚濡不是自己来到清凉殿的,来帮他鸣不平的文官、言官不在少数。
所以,挺少见的,裴行昭大上午的就要面对一众揪着一件事颠三倒四地诉苦、申斥、指桑骂槐的官员。
她听了一阵,又凝神观望了一阵,将视线锁住方诚濡:“方御史,你说的重点是,你被英国公打了一巴掌,哀家知道了;你的同僚的重点是,言官饶是亲王帝王也不可轻易责打,英国公已算藐视王法,哀家也知道了。可哀家还不知道的是,你与英国公到底起了什么言辞间的冲突,以至于他对你动手?”
方诚濡回望裴行昭的目光有点儿冷,也有点儿意料之中的得意,“微臣不曾禀明太后娘娘,便是担心说了也不作数,您根本不相信,如此一来,便不如您将英国公请来,问问他怎么说。他若如实回答,臣无二话,若他胡编乱造,臣再驳斥也不迟。这横竖都是一样的,太后娘娘说是不是?”
裴行昭目光也变得凉凉的,随后融入的却并非对方的得意,而是轻蔑,“你既然担心说了也不作数,又何必进宫来说?难道你的担心在哀家这儿,早一些与迟一些是有差别的?哀家不这么看,哀家认定的事情,不管谁说什么都未见得能有所改变。”
“……”方诚濡哽住。怎么会有这样的上位者?她怎么能明打明地不讲理?
“你可思量清楚,要么自己说清楚原委,要么就将此事略过不提。哀家不可能照着你以为的那样行事。”裴行昭的重点其实是在末一句,想让这起子言官见好就收,大事化小,放弃追究这件引发文官武将冲突的事。
但是,方诚濡关注的重点只在她前半段言语,迅速权衡之后,道:“昨夜臣多喝了几杯,在街头与英国公偶然遇见,真的是有些喝醉了,奚落了他前些日子在大殿上质疑马老将军提议事项的事儿,话赶话的多说了几句,万没想到竟惹得他忘了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处世之道,对臣挥拳相向。这便是事情的起因,还请太后娘娘明鉴,为臣做主。”
其余官员纷纷出声附和,一副如何都要讨个说法群情激愤的样子。
这要是不把英国公唤来说说原委,给个说法,这些人保不齐就干得出在午门前干嚎的事儿。裴行昭忍着气,作势一边斟酌一边批阅折子,实则写了张字条,不着痕迹地递给身侧的李江海,同时吩咐道:“去传英国公进宫来回话。”
李江海若无其事地拿好了字条,领命出宫之后,才将字条展开来看,发现是言简意赅地写着方诚濡的说辞,那便不是交代他什么,而是要他给英国公看,要英国公提前有个准备。
那么,这样说来,小太后根本就没在意过英国公与马老将军作对的那一茬?
一定是的。事实让李江海有了定论,也便知道该如何跟英国公说话了。
之后,英国公看到小太后亲笔写就的甚至稍显潦草的字条,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沉默期间,李江海把一应相关见闻娓娓道来。
“多谢太后,多谢公公。”英国公望着李江海,弯了弯唇,“事情因我而起,我会尽力平息事态。”
李江海没做多想,想着他这样的表态,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家小太后为难了,这是最重要的,因而再无别的忧心,请他随自己从速进宫回话。
英国公到了清凉殿,裴行昭让他和方诚濡理论。
方诚濡指了指自己浮肿的面颊,冷笑道:“国公爷,您势大,是托孤重臣,可这殴打言官的罪责,是不能推却的吧?”
“做过的事,我便不会否认。”英国公答完,转向裴行昭,拱手一礼,“此事不论是何原由,臣动手都是不可否认的过错,因此自请太后降罪,另外,容臣私下里向方大人登门致歉赔罪。”
“英国公不想说说原由么?”裴行昭的视线在英国公和方诚濡的面上逡巡着,就见前者眼中闪过黯然,后者闪过快意。
她不懂,她很想弄清楚,然而——
英国公道:“臣以为,不论是何原由,归咎起来,不过口角二字,委实不值得细说,也不想平白耽搁太后娘娘的工夫。”
方诚濡倒也绕着弯儿地附和:“英国公有自知之明就好,不然,真要少不得又要再起一番口角了,真是那样的话,方某不见得能再受得住你的铁拳。”
“如此说来,方御史愿意大事化小?”裴行昭纵观他的言行,不认为他会同意。
可方诚濡偏就同意了,“英国公都有心上门致歉了,臣又如何敢拿大呢?臣只希望,英国公不是说说而已。”停了停,身形便摇了摇,抬手扶额,“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刚有了眉目,倒撑不住了……”不消片刻,竟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