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283)
云歌听着这个名字觉得耳熟,不觉微微皱了下眉。
孟珏看了她一眼,“是平君的叔父。”
“原来是许姐姐的叔父……”云歌轻轻点头,又问道,“那第三路又是谁?”
“你也见过的,郎将赵卬。”
云歌的眼前浮现出龙支城中那个横刀跃马要以武力截住百姓的年轻将领。“他?他不是赵老将军的儿子吗?怎么不与老将军同心?如此,赵将军岂不反成孤势?”
“我那时就说过他们父子行事不同。不过皇上让他出战,他又岂敢不从?”
云歌低头叹了一声,眼睛有些失神道,“我原以为入羌的汉军只有一支,那这场仗还不会太惨烈……”
“你怎还真把自己当做羌人了?”孟珏皱眉。
“我不过觉得帐外那些牧民和龙支城的百姓一样,想要的不过是饱饭暖衣亲人同帐而已……”云歌抬头望向孟珏,“你也说过这场战争的胜负并无悬念,留下的仇恨却是过程和代价决定的。”
孟珏凝视着她的眼眸深处颇有感动,而后他的眼神却又慢慢越出了她,变得悲怆而复杂。片刻之后,他默默然隐去了眼中的一切情绪,“无论如何,那是男人该想的事情。女人应该在战争开始前走开去。我方才的提议,你到底听明白了吗?”
云歌沉吟片刻,摇头道,“骥昆说先零族中现在对我虎视眈眈,恐怕决不会放我离去。就是他们肯放我和阿丽雅走,穿越那沙阴之地也并非易事,以阿丽雅现在的情形绝对不能进行如此耗费体力长途迁徙。”
“不走,汉军铁蹄所踏之处,哪里辨得清羌人汉人男人女人;不走,即使先零的族人现在放你一马,将来战败之时也难说不会将愤怒泄在你身上。”孟珏停了停,将墨黑的眸子锁视住她,“不走,难道要你夜夜回他的帐中?”
孟珏的话令云歌的心头涌起一阵温热,也明白了他心中的苦涩。“他说他不会碰我。”云歌轻声道。
孟珏沉了沉眸子,“在日月山时他便已向我坦言,对你,他绝不只是朋友的情份……”
“……是,他说他可以等……”云歌只得实言相告。
“等什么?”
“等我……答应他的那一天……”
孟珏紧盯着她问道,“你怎么回答?”
“我……我自然不允。但骥昆是个仗义的人,我相信他不会碰我……”云歌低头不去看孟珏的眼睛,想了想又轻声道,“他现在领下有先零的五个牧部,既然他掌有人马,我想我现在暂时在先零族中还是安全的。”
孟珏低眸将云歌的手拢入掌心,长久未语,眉心的青筋却微微而动,而后他轻轻道,“此事暂且如此,容我想出一个更合适的法子,还是要将你送出羌地去……”他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竟放开手,头也不回地步出帐外而去。
云歌愣愣站在帐中,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委屈,遂蹲伏而下啜泣起来。
注释[1]扜泥:鄯善国的国都。鄯善国在汉昭帝元凤四年(前77)以前称楼兰,以后改国名为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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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夜分
羌人的迁徙其实是颇讲究时日。若是在和平时期,定要选择风和日丽的晴日,在日头出来前拆罢穹庐举族赶着羊马和牛车按序而出。然而现在是战时,一切自然不同。
因为做羊汤药膳耽搁了时间,云歌随阿丽雅的帐车迁出阳平坡时已是暮色四合之时。明月初上皓然千里,起起伏伏的山地丛林如被银洗。云歌骑在骥昆为他新备的马上,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她只落了一夜脚的先零越冬地,便转马回身匆匆向前而去。其实所有迁徙的先零人都是同样的心事苍茫,身后焚殍的黑烟还未淡去,前方未知的战火却不知已在何处暗燃而起。
骥昆从前队赶马而回,见云歌沉默不语便静静与她并辔而行,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不与阿丽雅一同乘车?”
“我不想扰了病人的清净……还是在外边舒展些。”
“也好。上半夜且随你兴,后半夜你若累了,可以到我马上来,我拢着你睡。”
云歌不知骥昆是要在人前做足护她的姿态,还是真意如此,只沉默着不答话,眼睛却又不禁望了一眼马车右前方那个素衣皎皎的身影。孟珏身形如玉,披被一肩月光,在马背上轻轻晃动,对身后的对话恍若未闻。云歌淡淡转眸,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由于跖勒的请求,孟珏和云歌都被留在阿丽雅的帐车附近,随着跖勒的营帐迁徙。这是贵族王帐迁徙队伍中的最后一支。他们的身后是跖勒帐部下的护卫骑兵,再往后便是破衣烂衫的先零牧民,在千里月明之下无声而行。阳平坡这片寒苦之地在众人的眼中渐渐远去,模糊,又随着山回陡转终于回首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