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陂春水(234)
对宫人说:“劳代通传,奴婢牛马走中书谒者令曹舒叩见皇后殿下。”
这毕竟是明光殿,人是御前人,都是曹舒熟人。
他很快得以进入。
朱晏亭身上简素,挽堕马髻,未施脂粉,发髻畔只装饰一朵时下正开的幽紫色舜华,一点尖锐之物都无,纯素至极,赤子之态。
曹舒见了,放心之余,免不得倒吸口气——实在难以将眼前人与有刺君谋权之嫌的“妖后”关系一处。
朱晏亭听他说完:“阿公是想孤去替你打发那个倔老头?”
曹舒躬身,又嫌不足,干脆长跪在地“请殿下代为通传。”
朱晏亭笑吟吟低目瞧他:“阿公这是把御史中丞的本事学过来了,孤若不愿放你进去,你就长跪不起?”
曹舒只露出一个银发斑驳的颅顶:“求殿下。”
朱晏亭笑了,意味不明的叹:“曹阿公,你对陛下可真是……忠心耿耿。”话音刚落,便转身朝里去,渺渺一影,渐消失重幕间。
足音走到十几步外,停住。
“还不跟上来?”
这一声,如闻仙乐。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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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山河(十一)
曹舒离开内帷不过十二个时辰, 再回来时,分明所陈所置皆如从前, 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曹舒在离龙床尚有十数尺的地方下拜问安, 朱晏亭径直走了过去,微微躬身卷帷帐挂帘勾,只留下薄似雾的一层, 影影绰绰,依稀可见人影。
曹舒仰头看见,一时间心头愧疚、自责、担忧、失落一齐涌上, 百感交集, 眼眶唰的红了, 嗓音哽涩如塞喉口。
“……陛下安否?”
没有回答。
里里外外安静了好一会儿。
曹舒将惊疑含愤的目光投向朱晏亭时,只见她也隔那层纱幕缦立,从乌黑如墨的盘发间取下了簪佩的舜华,插到吐着岚气的博山炉顶。
一丝植物清香冲淡屋中苦涩药香与浓郁乾陀罗耶香交织的味道。
她微微笑着侧眸:“陛下说,他安好。”
曹舒怔怔一擦滚到颊上的泪:“殿下……奴婢向……陛下……”
“你要陛下坐起来答你的话?”
“奴婢不敢。”
朱晏亭提醒他:“曹阿公,有话便奏。若有拖延,耽误圣体休养, 罪莫能辞。”
曹舒只得垂头耷眼,将御史中丞事一一道来。殿里安静极了, 仿佛白烟流淌都有如丝绸穿梭一般的声音, 四四方方的龙帐在灯光下仿若只能倾听世人悲苦的神龛。
那点白烟也漂浮在皇后冷艳面庞上,将她冷冷淡淡的神情衬得晦暗不定。
曹舒说完后,依旧没有回音。
这下,他几乎有些绝望了。开始怀疑是否皇帝还在这里, 一一环顾, 周遭御前侍奉神情一切如常, 其中还有先帝的老人,几乎没有可能在一夕之间都被朱晏亭收买。
朱晏亭掀了一角纱帘,俯身偎下,似与人耳语,转头递话。
“你回去传旨,就说陛下请丞相明日来明光殿议事。”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意料,曹舒大惊,几乎要跳起来。
“当真?”
朱晏亭笑问:“陛下在此,曹阿公,你怀疑孤,不如亲向前来问?”
此言无异于让他以首就斧,曹舒怎敢上前?
面对着朱晏亭一脸笑容,他敏觉来者不善,早已汗流浃背。
只要齐凌没有出面反驳,这就是圣意,只能按照她说的来。
历经先帝朝十三年,又在当今御前行走近七年的曹舒,早练就一副将惊涛骇浪敛作风平浪静的面皮,却频频失色于这一隅恍罩昏色的殿宇、和不知真疯还是装疯的皇后。
他揩去额上密密的汗水。
“诺,奴婢这就去办。”
曹舒走到中截,听朱晏亭又道:“有劳阿公,去未央宫椒房殿,请女官鸾刀携孤谒庙服来见。先前的礼服坏了,要见公卿于礼不合。”
“诺。”曹舒顿了一顿,多问了一句:“殿下,只宣鸾刀?”
朱晏亭点点头,重复了一遍:“只宣鸾刀。”
……
曹舒离开后,像是被他伛偻幽影拖走了目中神采,只是瞬息之间,朱晏亭已换了一副神色,双眸幽如深壑,脸色如一块随时会碎裂的白瓷。
不知在灯影中立了多久,直到太医令进来换药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