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火葬场了吗(115)
最后一节台阶。
彩凤双飞,金鸪报喜。坤宁宫十三年漫天的红本是他最恨的颜色,如今却都不在意了。身边唯有一人,也只求她一人。
“一拜天地——”
阳光晴好,秋日里难得的云淡风轻。
“二拜高堂——”
身侧纤细的身影似乎有些犹疑,他微凉的手突然反身握住她的手,干脆利落地拜了下去。所谓告祭天地祖宗,只为告,不求其他。
“夫妻对拜——”
他没有看她,径直拜了下去。
礼成。
帝王闭了下眼,神色中满是释然。
“娘娘为什么哭了?”
稚嫩的童声悄悄凑近淑妃的耳边。
女人愣了下:“娘娘在想,天意弄人……当真要走到绝路吗?”
……
合卺酒是酸苦的。
楚凭岚刚入喉的时候,只觉得这酒太过难喝,像是街头巷尾长工们休息时喝的烈酒。可是他看着窗边坐的人,突然明白为何这酒如此难喝还能流传千百年——新婚爱人在侧,什么酒也是良辰佳酿。
“都说夫妻交杯,陛下为何自己先饮上了?”
她淡淡抬眼,轻笑。
楚凭岚意味不明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帮你试试有没有毒。”
“哈哈。”她被逗笑了。
美人起身,她等在此处憋闷,早已经自己将那火红的盖头取下放在了旁边。
他坐在原地一杯一杯地喝,方才在外面同林奇和郴州巡抚喝了不少,如今两颊带着薄红。帝王虽然未曾离开桌椅,可是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她。
美人嫌弃珠钗沉重,于是散了发披在身后,她穿着红裙在房间中搬着被褥整理着床铺。
“想按照你们的礼成婚,所以没有叫他们动手。”你们?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他却突然开口。
陈秉月不知道,挽禾却知道——这是昭国的礼。
楚凭岚知道了。
她冷静地得出了这个结论,转过头去。
男人坐在了她铺好的床边,他不知为何近日气色越发差了:“今早不慎打破了一面镜子,他们说不吉利,于是朕即忙命人去修。到了晚上便差不多修好了……你可怪我?”
“我一向不信这些。东西坏了就丢了吧。”
帝王连说了三个不字,不知是否在说服自己。
“明日就让他们重新把镜子搬回勤政殿,旧的东西用惯了,怎么能丢呢?”
美人笑笑:“破镜重圆,只能补好却不能如初。何苦强求?”
男人没有说话,他喝了太多的酒,连睫毛都湿了。
“月儿你总是这样冷静,让人心惊。”
“我是挽禾。”
“月儿……”
“我是挽禾,不是陈秉月。”
楚凭岚抬眼,光影影绰绰模糊了视线,他笑了笑:“你是你,是挽禾还是陈秉月都没有关系。”
她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是么?没有关系吗?”
陈秉月死在三岁,她有可亲的弟弟妹妹,有挂念她一辈子的父亲和友人。她没有昭国的血海深仇,没有失子之痛,更没有国寺凄苦的十三年。
可是挽禾有。
陈秉月可以忘记一切,但是挽禾怎么能忘,她也不会忘。
“他们教我杀人,一次次让我拿刀割开那些牲畜,血流了一地,我很怕。”她哭了,可是神色还是淡淡的。
楚凭岚在床铺的下方摸到了硌手的东西,是那柄匕首,他释然地笑了笑。
「伙夫不宰杀牛羊,他的亲朋也会饿死。」
他听懂了她当时的暗示。
美人的泪像断线珍珠,可是只断了三两颗隐入发间。
“他们会杀人,却不会当老师。”帝王的神色也万分平静。
他突然凑上去亲吻了她的额头。她抓着那柄匕首僵在原地,楚凭岚突然扯来一床喜被,抓住了她的手。
刀刺破皮肉的时候,是昔年无数次死里逃生时熟悉的痛。
只是这一次更痛了几分。
大红色的喜被和枕头挡住了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也捂住了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她今天很美,他不想弄脏了她的裙?。
美人的泪流下来,她扯了下嘴角,笑的像哭一样:“从前楚凭萧在时,你说我就算手里有刀,也只会割开自己的手……”
“如今,算不算你教会我了。”
楚凭岚喘了口气,他抬起手,她终于知道为何他近日从未宿在湖心亭,也知道为何他的身子每况愈下。
楚凭岚用厚重的香料,和假装咳血掩盖的是手臂这道竖直的伤。
男人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点热烈的期冀,他的手因为剧痛不停地抖,一字一句道:“当年天祭,我真的没想到你会那般决绝。”
——你的痛,我已无法弥补,却能让你亲手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