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13)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叫声,叫声很弱很低像是竭力压抑恐惧。
那是朔北新晋的王妃发出的惊呼声。她远远地见过这位周朝公主,纤瘦的身子,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比她还要柔弱。
这样的女孩总让她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于是她在最后一刻祈祷:希望长生天能保佑她,让这个姑娘有幸能得汗王的宠爱,让汗王不像扎那那样爱虐待女人,让大余人的马蹄不会踏上汗王的大帐…如此,这位可怜的周朝公主便能长久地受庇护,不用遭遇如她一般的厄运。
女人仰面躺着,最后一缕意识随风消散。
沈鸢站在岱钦怀里,惊恐地张开嘴,看着眼前的画面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她面前。
扎那得意地直起身子,拳头举在面前耀武扬威般地拿嘴吹了吹气,将指节上沾的血肉吹走。
帐外聚集了许多人,慢慢聚拢过来,男女老少,都沉默地望向对立的这三人。
沈鸢仰起脸去看头顶岱钦的神情。岱钦面容严肃阴沉,但看不出任何恼怒。
“来人把尸体收了。”他下令。
人群里迅速钻出个奴隶打扮的小个子男人,苟着腰上前把尸体托下去,未干的血迹像流星扫尾延伸了一路。
聚集众人的目光又跟随尸体的移动转移,目光里见不到多少害怕,好像一切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岱钦望着弟弟,声调冰冷:“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太多,只是以后你要打人或者杀人,别在我眼皮底下。”
扎那嗤了一声,不以为然,反而还沉浸在终于打死那个“敢反抗的女人”的成功里洋洋得意。
岱钦仍旧保持搂着沈鸢的姿势转身离开,目视前方走得很快。聚集的人群纷纷退开,为尊贵的汗王让出通道。
远离人群,怀里的小人儿往下突然一沉,岱钦手臂下意识地用力,支撑住了沈鸢要放软的身躯。
“害怕就回屋。”岱钦低头望着沈鸢:“这次没有直接吐,倒是有进步。”
怀里的沈鸢撑着他的臂膀直起身,低头沉默。岱钦饶有兴趣地看她的头顶,想看看这个娇弱的王后要怎么被那鲜血淋漓的回忆吓哭。
如他所愿,沈鸢重新抬起头,脸色的确比之前更加苍白。
但她没有吓哭,只是低声问:“那个女人的死,就这么算了吗?”
虽然是亲王,但众目睽睽之下随意杀人,杀的还是个无辜的女人。沈鸢从小到大,身边所见所闻都是善意和蔼,父王母妃待人也从来亲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如今她认真地问汗王,清澈稚嫩的目光中显露着对这一切的无法理解。
岱钦道:
“一个奴隶出身的姬妾而已,死了便死了。”
“她很倔强,敢拿命和别人拼一拼。但她也很弱,太弱的人,在这大草原上活不长久,死,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
“大草原上永远不缺的,就是喂养雄鹰的死人。能够早一步侍奉全知全能的长生天,她应该感恩。”
岱钦松开她提步向前。
“我还有正事要议,你自己回卧帐里休息。”他负手侧过脸来,道:“这次不要再随意出去乱跑。在这里没有什么绝对的安稳,要是你这副身板着了凉或者碰到了野兽,只怕随时一命呜呼。到那时管你是王妃还是公主,照样要像那个女人一样丧命。”
他抬了抬手,卧帐外等候的玉姿得了指令小跑过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后。
“殿下…”玉姿在沈鸢耳边低声唤。
沈鸢伸出手给了她回应,道:“我没事,让我在这站一会。”
沈鸢立在卧帐外,眼前是汗王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又回忆起前一刻他和她说的话。
原来在这漠北的草原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稳定的吗?没有严密的秩序,没有森严的规矩,便没有绝对的安稳。纵使她已身为王妃,也不过是依附汗王而生的脆弱生命,若是不幸身死,也是稀松平常。
与那死去的女人竟无甚分别。
那汗王呢?就连汗王这样的最高者,也不是永保王权的吗?
她想起今日岱钦教育扎那时,扎那□□裸的威胁的目光,想起不久前西部的大余人侵入朔北腹地掠杀的生命。
沈鸢觉得,她所感受到的一切,与在大周如此不同。那种特有的野蛮、原始、混乱、残酷、冷漠,让在皇权稳定的中原生活了十六年的沈鸢感到陌生。
启程那天,父王母后站在皇后的身边目送女儿离去,极致的华冠丽服遮不住他们脸上痛苦不舍的神情。
只有站在中央的皇后,在高台上冲着她微笑。那时沈鸢只以为是皇后在用笑容安慰她。